離人入畫

第二十二章 文淵之樓

“怎么,看上人家了?”

“沒有。”

慕容夙笑著拍了拍慕容瑾的肩膀,“知道心疼小姑娘是好的,但是小阿四你要記住,帝王之家,萬萬不可有真情,知道么?”

“無論是誰嗎?”

“無論是誰。”

“親情呢?”

慕容夙大笑道:“小阿四啊,以后你就會明白,皇家的親情,是一件多么奢侈之物。”

兩個一大一小的影子在淡淡的余暉里有些朦朧,仿佛落入畫中的謫仙一般。在這樣的高墻深宮里,顯得有那么一些格格不入。

春日的風溫柔地吹過宮城中的每一個墻角,尋花園中的海棠近日開得甚好。慕容瑾采來一朵新開的花放入書中,待一些時日后完全干于書中,留有殘香,花形依稀,那有便是另一番趣味了。

“先生知道,那顧十是什么人么?”

白兮影把玩著一朵含苞的虞美人,不在意道:“他不是你們學宮的祭酒么?怎么,發現了什么問題么?”

“此人頗為古怪,我不是說性格和作風,此人的身份、行為,似乎隱藏著一個秘密。”慕容瑾道。

“此人深受陛下倚重,是當朝的翰林學士。據說為官清廉,連府邸都破舊得很。卻不知是幾時入的宮,如何為的官。傳言只說,此人乃是陛下在書院中發現的一塊璞玉,值得雕琢。可一個小小的書院學生,一經賞識,便提為了三品重臣,也確實奇怪得很。”

慕容瑾合上書卷,“此人與父皇和瑞王叔似乎關系頗佳,不似一般君臣。”

“我會令人去查的,”白兮影道,“只是如果陛下要刻意隱瞞此人身份,估計也查不出來什么。”

白兮影繞過假山,看著一旁池中往來的錦鯉,“奇怪的人倒是不少,你不覺得那瑞王近日也很奇怪嗎?為何突然與你這般親近,即便是親叔侄,這么多年都沒得交往,這些日子倒是似乎突然想起了有你這么個侄子,別的皇子倒是沒見他怎樣關心。”

慕容瑾打量著白兮影,深思了片刻后道:“先生,你與瑞王叔似乎有些瓜葛?”

白兮影笑道:“哪能啊,我與他能有什么瓜葛。”

“瑞王叔每次來浮月宮似乎都是掐著時間來的,卻又偏偏每次都要與你撞見。而且,似乎對先生頗為在意,只是先生每次都冷漠得很,也沒正眼瞧過瑞王叔。前些日子,瑞王叔還與我說,先生是個壞人,讓我提防著你。”慕容瑾徐徐道,“卻不知先生究竟對瑞王叔做了怎樣的壞事。”

白兮影指尖沾了一滴水珠,揮手去,正中慕容瑾的眉心。慕容瑾抬手抹去,只覺得眉心竟有些作痛。卻聽白兮影道:“整日胡亂想些什么,不過一個呆傻之人罷了,我能對一個傻子做什么。往日他找上門來,與他對酌時說了幾句話,估計惹惱了他,至今懷恨在心。”

慕容瑾繼續翻開書卷,目光卻有些空空地落在書頁上,心思不在此處。

文淵樓的木牌可以說是一個通行證,持之方可入文淵樓。燕帝與瑞王的驚訝,究竟是出于此物之特殊,還是出于顧十之行事。文淵樓并非普通的藏書之地,甚至在某些區域還有重兵把守,那么,顧十將文淵木牌給他,便不似讓他去補習幾本功課那么簡單了。如此說來,那顧十,是想讓他看到什么文淵樓里才有的東西么如果是,該不該去看一看呢?

白兮影望了望天邊的云霞,算著時辰,差不多了。

“今日還有些事情要辦,便不久留了。”

“先生慢走,學生便不送了。”

白兮影走至半道,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殿下今日未帶侍從,還是早些回宮的好。”

慕容瑾笑道:“多謝先生,只是今日好不容易才能獨自待一會兒,便想著晚些回去也不錯。”

白兮影無奈道:“也罷。”

白兮影走后,慕容瑾又逗留了些許時候,才離開了尋花園。卻不是往浮月宮方向走,而是向著文淵樓方向去的。

文淵樓建于成帝年間,至今已有八十余載。因慶帝年間曾遭遇過一場大火,諸多古籍要文被焚毀,故后來便索性重建。采用了大量的磚石修葺,四周遠隔草木及木筑宮殿樓閣。書架藏閣一律采用石料,墻上,廊間皆刻有避火神獸的紋樣,樓頂嵌有避火珠,并有四方的鴟吻作護。樓外設有數個儲水的大缸,樓內照明燈燭皆以琉璃罩之。

文淵樓外有禁衛把守,持有文淵木牌者或圣旨或口諭方可入內。內有數名文員記錄每日新增書籍以及借還日期及人物。

那文淵樓的首席文員見慕容瑾來,臉上立即掛滿了笑,“殿下今日來,可是要尋什么書?”

“本宮隨意看看,不必勞煩掌樓大人了。”

那掌樓道:“那便不擾殿下了,只是這文淵樓第三層的內隔,沒有陛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入內,還望殿下”

慕容瑾點頭:“本宮自然不會給掌樓惹事的。”

“殿下言重了。”

慕容瑾沒有和以往一樣在一樓逗留,而是直上了二樓。二樓中多數為史書典籍,記載了各國史事以及邊外風云。慕容瑾很快便尋到了北齊一欄,竹簡、帛書以及一般紙卷皆分類而存。

顧十究竟想讓他看見什么?慕容瑾一邊看著垂下的木片標簽一邊想著。若是三樓內隔中的東西,顧十應該也知道他去不了。那么,究竟是什么?

這文淵樓非常人能進,其中必有不尋常之書。慕容瑾打開一卷竹簡,其中記載的乃是北齊最后一任君王的生平,無甚可細細推究之事。索性放下,又取了另一卷族系圖來看,待看見北齊主脈最后唯有萬俟之與萬俟雨兩人時,方才放心下來。

五樓有重兵把守,四樓是歷代皇室成員及朝中臣子的畫像。三樓的內隔外有四人守著,推拉門作隔,門上有鎖。慕容瑾便只在四樓徘徊。

這些畫像幾乎是由同一宗室之人完成的,畫者皆為姓,故而畫風大抵相近。

慕容瑾打開一軸畫卷,上面畫的是一個婷婷美人,旁有生猝年注釋極其身份注解。

鳳昭太后,顧氏。生于華帝五年,卒于華帝四十八年。

如果慕容瑾沒記錯的話,這位鳳昭太后,應是當朝燕帝之生母,于燕帝登基當年去世。算下來,還是慕容瑾的皇奶奶,小時候似乎待他還不錯。

顧氏。不知顧十的顧,是不是這個顧呢?如果是的話,燕帝又為何不言明呢?

如果是的話,那這個人又應是鳳昭太后的何人,有什么目的呢?

只是大燕的皇室譜系鎖于密室之中,不得查看。不過慕容瑾確是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大燕每一任皇帝的生母,幾乎都是在皇帝幼年或是皇帝登基當年,最長不過至皇帝登基二年便薨逝了。這,是大燕的某種規定嗎?

為了防止中宮奪政,所以一旦新帝登基,其生母便萬萬不能留于世嗎?

慕容瑾不由覺得心下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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