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入畫

第二十八章 凡藥皆毒

白兮影心想,完了——這把桐木琴廢了。

他想起了那個拽著他的袖子不肯撒手的小娃娃,如今,竟然都已經長成這樣大了嗎?

歲月蹉跎,可居然也有人能將他認出。白兮影真不知是該感到欣慰,還是該感到悲哀。

他輕輕地拍了拍慕容夙的后背,“殿下......”

“瑞王殿下......您當真認錯人了,在下不過一介小小樂師,委身于這樂府之中,不是這畫上的萬俟之。”

慕容夙依然趴在那琴上,哽咽道:“不,你就是,本王怎么會認錯,你就是他,對不對?”

白兮影將慕容夙扶起來,取出袖中的白絹,將慕容夙面上的淚漬拭去,“殿下也說了,殿下今年也十七了,再過幾年便及弱冠,怎么還可這般胡鬧。”№Ⅰ№Ⅰ

慕容夙狠狠地握住白兮影用白絹的手,平了語氣后緩緩道:“我知道,公子不肯認我,公子現在有公子的難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慕容夙咧嘴笑道:“只要公子還記得,就好。”

白兮影抽手而出,冷冷道:“殿下今日認錯人了。”

“對,本王今日認錯人了,公子便權當本王今日未曾來過罷。”慕容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正經地朝白兮影一揖,“白公子,還恕本王唐突之罪。”

再說那昆吾見著慕容夙從屋中紅著眼睛疾走出來,便立即朝屋內跑去。

“公子——”

白兮影用白絹擦去那幅畫卷上染的塵,苦笑道:“昆吾,你說這張畫,畫的如何?”№Ⅰ№Ⅰ

昆吾看著畫中之人,立即呆了,“公子,這......”

白兮影起身,從壁上拉出一個匣子,從中取出一個火折,輕輕一拋,那火苗便落到了畫卷上。

畫上漸漸被燒出一個黑色的窟窿,黑色逐漸撕扯,一個絕色之人便在這熾熱中化為了灰燼。

昆吾不解道:“公子,那瑞王可是得知了公子的身份?”

白兮影笑道:“白兮影便是白兮影,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那,瑞王可是需要......”

“不必,”白兮影擺了擺手,“派人好好盯著,如果有必要,再殺不遲。”

“是。”

白兮影又問:“那醫丞署的事情可查清了,那鐘太醫是誰的人?”№Ⅰ№Ⅰ

昆吾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遞給白兮影,“公子,的確是藥方中出的問題。”

白兮影拆開信封,將信紙展開,掃過一眼后道:“命人將藥方換掉,其他的,我再去安排。”

“是。”

又約半月后,慕容瑾這才能到院中走動,一旁的東顯擔心道:“殿下,今日風大,一會兒便進屋歇著吧。”

慕容瑾繞著花圃踱著步子,“父皇除夕賞的東西分一些出來,差人給雪霽公主送去。”

東顯道:“殿下,這......”

“怎么,有何為難之處嗎?”

東顯猶豫了一會道:“回殿下,沒有什么不妥。”

“那便去辦吧。”

“是。”

“等等,”東顯剛走出兩步又被慕容瑾叫住,“順便去將鐘太醫喚來,便說本宮身子不適。”

“殿下?”

慕容瑾道:“本宮無礙,你照做便是。”

東顯雖然不解,但也不敢妄測,便躬身退下,“是。”

醫丞署的效率很高,不多時,便有一穿著藍色官袍挎著輕紅色藥箱的中年男子候在門外了。

慕容瑾從榻上支起半個身子,吩咐道:“快請鐘太醫進來。”

那鐘太醫進來恭恭敬敬地喚了聲“殿下”,便將藥箱放在榻側。見慕容瑾嘴唇略白,神色懨懨,便問道:“前些日子來見殿下已有大好之勢,怎的今日面色如此不好。”№Ⅰ№Ⅰ

慕容瑾揉了揉太陽穴,氣息有些虛弱,“本宮也不知,自回宮以來便難以安睡,近些日子來愈發厲害了,常常整夜魘魔纏身,待到白日雖是困倦,卻又如何也不能入眠,鐘太醫可有解決的妙法?”

鐘太醫道:“殿下此狀應是思慮過多,元神不定,邪氣擾之所至。”

“哦?原是邪氣入體,難怪本宮總覺得這院子里不清凈。”

鐘太醫道:“神安則寐,神不安則不寐。微臣再為殿下開一副安神的方子,殿下按日服下便好。”

慕容瑾好奇道:“鐘太醫既說是邪氣入體,那這邪氣不除,又如何能安吶?”

“殿下只需每日靜心,莫再去思那些擾人神思之事,長此以往,自可除去。”№Ⅰ№Ⅰ

“可本宮怎的覺著......”慕容瑾一只手撐著床榻,靠近鐘太醫幾分,“鐘太醫身上有一股子邪味呢?”

那鐘太醫立即跪下,驚道:“殿下何出此言,微臣身上......怎么會有邪氣呢?”

“本宮可沒有頑笑,”慕容瑾認真道,“本宮前幾日逛到欽天監去了,那里有位從君禹山請來的靈師,教了本宮一個口訣,說是虔心默念,便可看到一些平日不得見之物。本宮方才便一直默念著,便看見鐘太醫的肩頭伏著一只小鬼,鐘太醫你說,本宮身上的邪氣,是不是就是鐘太醫帶來的呢?”

鐘太醫自然不信什么小鬼之類的胡話,確是面色一白,將頭磕在地上,大呼:“殿下冤枉啊,微臣......微臣身上哪有什么小鬼呀,許是殿下近日精神不好,看錯了。”№Ⅰ№Ⅰ

慕容瑾撥了撥藥箱上的銅扣,笑道:“本宮怎么可能看錯呢?那小鬼明明就在鐘太醫身上,只是不知何時,竟已經鉆到鐘太醫的心里去了,鐘太醫說,本宮看錯了嗎?”被扳起的銅扣“啪”的一聲打在藥箱上,聲音清晰干脆。

鐘太醫也是個聰明人,如此一來便知事情敗露,只得求饒:“殿下......微臣該死,染上了這等不干凈之物,牽連了殿下,還望殿下饒恕。”

慕容瑾溫和道:“鐘太醫嚴重了,既然是無心之失,改了也就好了,知道哪些地方邪氣重,不再去便是了。不過這清明玉佩,確是個難得的佳品。”

什么清明玉佩?鐘太醫抬頭,看到慕容瑾手中捏著一股流蘇,流蘇下垂著一枚青白相間的玉佩。

“鐘太醫是個聰明人,對不對?”

這枚玉佩曾是賢妃交與他之物,此時怎的到了慕容瑾手里?鐘太醫不知道,只覺得一股涼氣自腳下竄到頭頂,便是渾身都涼透了。

“殿下有何吩咐?”

慕容瑾將玉佩塞到鐘太醫手里,“本宮怎敢勞煩鐘太醫呢,鐘太醫只要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本宮又怎會為難你呢?”

“鐘太醫是醫者,比本宮更明白凡藥三分毒的道理,不是嗎?”

鐘太醫看了慕容瑾一眼,只覺得此人雖面上笑著,可目中確是冰寒無比,委實可怕。

“你只需要向賢妃娘娘交代,她想聽到的消息,便是了。”

鐘太醫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微臣明白了,多謝殿下。”

“本宮乏了。”

鐘太醫將清明玉佩藏在袖中,小心地拿過藥箱,“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