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當然沒有跟沈越川學過談判。
他只是心虛。
他見過小夕阿姨是如何滿足諾諾的要求的,也見過小夕阿姨是如何跟蘇叔叔同一陣線,堅決不讓諾諾做某事的。
他心里很清楚,爸爸不讓做的事情,有時候媽媽出面也沒用。
他信心滿滿地說自己不會輸,只是……說說而已。
他不保證自己輸了之后不會哭,也不是什么談判技巧,只是給自己留幾分余地。
這樣萬一他輸了,不巧他又很想哭,他就不用忍著,更不用擔心哭了會被爸爸嘲笑。
他真是太聰明了!
然而,只看了半個小時動畫片,念念就開始打哈欠。
小家伙今天醒得早,如果不是因為情緒一直處在興奮的狀態,他早就睡午覺了。
但是現在,他不想睡。
他四十分鐘的動畫片配額還沒有用完呢!
念念瞪大眼睛,繼續看——
穆司爵看得出來小家伙在強撐,不說話,任由他把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他太了解小家伙了,知道小家伙撐不了多久。
果然,不到三分鐘,念念就頂不住了,整個人往穆司爵身上倒。
穆司爵再看向小家伙,才發現小家伙的呼吸已經變得均勻綿長,濃密的長睫毛低垂下來,顯示著他已經陷入沉睡。
平板電腦不知道什么時候滑到了小家伙的腳邊,只有動畫片里的人物還在屏幕上活躍著。
仔細看,不難發現小家伙的唇角噙著一抹倔強。似乎在入睡前的最后一秒,他都還在跟瞌睡蟲斗爭。
小家伙的倔強,一定是遺傳了許佑寧。
穆司爵關了平板電腦,輕輕抱起小家伙,把他放到許佑寧身邊,拉過被子替他們蓋上。
念念無意識地往許佑寧身邊靠了靠,母子相依,倆人都睡得很香甜。
穆司爵坐回沙發上,工作了一會兒,也感覺到困意襲來。
可能是因為房間太安靜,氛圍太好,也有可能是因為緊繃了四年的神經終于徹底地放松了下來——
總之,這一次,穆司爵破天荒地沒有喝咖啡提神,而是合上電腦,在沙發上躺下來。
小型三人沙發,根本容不下他的大長腿,他只有屈起膝蓋,用一種不算舒適的姿勢入睡。
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很舒服,不一會就陷入熟睡。
三個人中,許佑寧最先醒來。
她睜開眼睛,首先感覺到的是午后炫目的陽光,然后是一室的安靜。
過分的安靜,往往讓人覺得孤寂。
但是,很神奇,這一刻,許佑寧只覺得房間里充滿了讓人感到安寧的溫馨。
她偏過頭一看,果然,念念和穆司爵都在房間——一個乖乖睡在她身邊,一個像他們母子的守護神一樣睡在沙發上。
有他們,她害怕什么孤寂?
有他們,她就有對抗一切的力量。
許佑寧在不碰到念念的前提下,悄悄在被窩里活動雙手。
她的雙手現在雖然可以動,但力氣還沒有完全恢復。
她想早日擁抱穆司爵和念念,就要抓緊時間復健。
穆司爵午睡最長也就半個小時,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許佑寧已經醒了。
他起身,走到床邊,俯身下來越過念念,在許佑寧的唇上親了一下。
許佑寧笑了笑,不敢回應穆司爵。
萬一回她應了,穆司爵控制不住,到時候他們把念念弄醒了,讓念念看到這一幕,他們怎么跟念念解釋?
穆司爵的吻就像蜻蜓點水,釋放出的信息,更多的是對許佑寧醒來的喜悅。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敲門聲就響起來,緊接著是宋季青的聲音:“我方便進來嗎?”
穆司爵聽見敲門聲,不但沒有起身,還惡作劇似的作勢要加深這個吻。
許佑寧嚇得夠戧,臉色一變,忙忙推了推穆司爵,讓宋季青進來。
宋季青進來,只是看見念念睡在許佑寧身邊,沒有察覺任何異常。
他考慮到要說的事情有點多,示意穆司爵把念念抱到小房間去,免得吵醒小家伙。
小家伙的起床氣他是見識過的,他可不想惹到這只小獅子。
穆司爵安置好念念出來,手機很不合時宜地響了,宋季青示意他先接電話,他只好拿著手機走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宋季青和許佑寧。
許佑寧眼觀鼻鼻觀心,覺得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問一下宋季青。
宋季青看出許佑寧有事,邊打開文件夾邊說:“有什么事,直接說吧。”
許佑寧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我想知道我的肢體力量什么時候可以恢復。”
“我們正在幫你制定復健計劃。”宋季青一邊在文件上寫寫畫畫,一邊說,“別擔心,這個過程不會太久。你的肢體沒有受傷,只是需要一些針對性的訓練來恢復力量。”
許佑寧追問:“針對性的訓練大概要進行多久?”
“三周到四周左右吧。”宋季青目光柔和的看著許佑寧,緩緩說,“你昏睡了整整四年,要多給自己一些時間恢復,不能著急。”
許佑寧就是很急,接著問:“恢復過來,我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當然。”宋季青合上文件夾,笑著說,“相信我,我跟你一樣希望你可以早點出院。”
許佑寧自然而然地把宋季青這句話理解為關心,剛想跟宋季青說謝謝,就聽見他接著說: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度一個長假了!”
許佑寧哭笑不得,旋即又想到,她昏睡的這四年,最最辛苦的人,應該是宋季青。
如果她日后發現宋季青變得滄桑了,那一定是因為她的病情。
“季青,謝謝你。”許佑寧由衷說,“這四年,你們辛苦了,尤其是你。”
“你還跟我客氣什么?”宋季青說,“我所做的,都是我該做的。你醒了,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和最大的肯定。”
“不管怎么說,我跟司爵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許佑寧說,“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盡管找司爵。”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找她是沒用了,但是找穆司爵一定有用!
宋季青說一定,等穆司爵回來,大概跟他說了一下他們替許佑寧制定的復健計劃,最后告訴穆司爵,許佑寧復健的時候,最好能有一個人陪在她身邊。
“我會過來。”穆司爵說。
“你……不是要處理公司的事情?怎么會有時間?”宋季青說,“不一定非得要你過來,周姨或者阿光過來,也可以的。”
“為什么一定要有人陪著我?”許佑寧的問題直指要害,“復健的是我,我一個人沒問題啊。”
宋季青沒有過多的解釋,只丟給許佑寧一句:“患者不要有那么多意見,聽醫生的安排就好。”
“……”許佑寧無言以對。
穆司爵最終說:“我看情況安排。”
宋季青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嗯”了聲,離開套房。
沒多久,司機就把穆司爵和念念的換洗衣服,還有念念從小到現在的照片和錄像送過來了。
許佑寧迫不及待,先看照片。
小家伙半歲以前的照片,基本都是蘇簡安幫她拍的,那個時候穆司爵大概還沉浸在悲傷里,來不及理會這些事。
蘇簡安很擅長拍照,抓取到的都是一些很有紀念意義的瞬間,尤其是小家伙的滿月照和百天照,許佑寧看了莫名地濕了眼眶。
小家伙長到半歲,穆司爵也開始幫他拍照了,背景大多是在家里,很多都是小家伙笑起來時的照片。
蘇簡安拍的多數是小家伙們在室外的照片,她也喜歡抓取小家伙們笑的瞬間,而跟哥哥姐姐們呆在一起的時候,念念笑得明顯更加開心。
許佑寧看到念念兩歲的照片,忍不住問:“念念小時候是不是很愛笑?”
穆司爵想了想,說:“跟西遇比,他的確愛笑。”
許佑寧往前翻了翻相冊,這才留意到,哪怕是蘇簡安,也很少能抓拍到西遇笑的瞬間。
西遇其實很像陸薄言。
這么想,西遇不愛笑就有了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許佑寧這么想著,又覺得不對勁——
“西遇不愛笑,多半是遺傳了薄言。你也不愛笑啊,怎么能生一個這么可愛的微笑天使呢?”許佑寧不等穆司爵回答就接著說,“哦,念念可能是遺傳了我?”
“……”穆司爵嚴重懷疑許佑寧是變著法子在夸自己,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許佑寧說得對——“念念確實遺傳了你。”
“……”許佑寧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會得到穆司爵的認同,疑惑地問,“你怎么發現的?”
穆司爵示意許佑寧仔細看,說:“念念笑起來很像你。”
許佑寧端詳了一下小家伙的笑臉,發現穆司爵說的是真的。
小家伙的眼睛很像她,也因此,他笑起來跟她像足了六七成。
這個發現,讓許佑寧有一種微妙的成就感。
她的孩子,跟她有著很多奇妙的關聯。
這些關聯,都是他們是骨肉至親的證據。
暗暗高興的同時,許佑寧忽然想到穆司爵拍下這么多念念微笑的照片的原因……
她抬起頭,怔怔的看著穆司爵,突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