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紀事

002 丸子湯

002丸子湯

002丸子湯

牛天芳的動作很快,兩下就理好了菜,她提著籃子站起來。

“晚晚,過來幫我燒火。”

秦晚順從的跟著牛天芳走進灶房,這灶房她是熟悉的,他們偶爾會讓她出來放個風,做點事。

她走到灶臺后邊坐下,并沒有立刻動作。

等牛天芳洗好菜,秦晚才拿起柴草開始點火,盡管幾十年都沒有做過,她的動作也沒有太生疏。

牛天芳看了倒是挺滿意,她原以為秦晚是個嬌生慣養的,沒想到還做事,這倒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見火燒起來了,牛天芳也不再關注她,她拿起灶上的布頭在油罐子里沾了沾,等鍋燒干了,把布頭在鍋里來回擦上幾下就算下過油了,接著又舀了兩瓢水倒下去,就把鍋蓋給蓋上了。

秦晚看她這架式就知道她要做什么——青菜丸子湯,這是陳家最常做的菜,哪怕糧不夠吃,最后也能混個水飽。

上輩子,她吃了幾個月的糠菜團子后初到陳家,見到這青菜丸子就差沒流口水,之后就傻乎乎的把自己給賣了。

果然,等鍋里的水開了之后,牛天芳從碗柜里拿了個盆出來,里面是一早就發好的三合面,只見她輕輕一拔,一個圓圓的丸子就成型了。

把丸子弄好了,牛天芳又從墻角的壇子里抓了兩個圓蘿卜出來,頓時整個灶房都飄蕩著一股酸香的味道。

等丸子湯起了鍋,蘿卜也切好了,外邊正好傳來陳莽的聲音。

牛天芳雙手在圍腰上擦了擦,就迎了出去。

陳莽見著她,皺著眉大喊:“我餓死了,快開飯!”

“你小聲點,那閨女我接回來了,就在灶房里。”牛天芳急著出來就為這,她真怕陳莽這把嗓門把秦晚給吼跑了。

經她這么一說,陳莽想起這回事,不過他也沒在意,那閨女才14歲,還得白養她幾年。見他媽一直瞪他,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真煩人。”

牛天芳這才笑了:“瞧你這一身汗,趕緊去洗洗,馬上就得了。”

到了飯桌上,秦晚終于看見了上輩子的惡夢,她不怕他的,在后面的幾十年里,她已經很少跟這個人打照面了。

陳莽一點也沒有愧對他的名字,做什么事都必須順著他,不然就發脾氣,脾氣一上來就摔東西打人,秦晚沒少挨他的打。

“吃吧,別客氣。”牛天芳招呼著秦晚,又看向陳莽:“莽子,晚晚以后就是你妹子了,你可別欺負她。”

之后,飯桌上很安靜,除了陳莽吃東西的咕嚕聲,再無其它。

秦晚只吃了三個丸子,又吃了幾口菜,就吃不下了,剩下大半湯碗。

陳家的飯一向都是按勞制的,不過秦晚剛來,牛天芳倒是沒有小氣,盛的挺足。

“不吃了?”陳莽看了她一眼,對她的不滿也少了點,吃的少好,好養活。

秦晚點點頭,她本來胃口就小,也沒什么食欲。

陳莽把她那碗丸子湯端到面前,倒進自己碗里,埋頭大口吃了起來。

“你吃這么少可不行,還長身體呢,這年紀小的時候不好好養著,對以后不好。”牛天芳倒是不太高興,她不是真的在擔心秦晚的身體健康,而是秦晚本來就身體單薄,就該多吃點才好生養。

秦晚身量不高,還瘦,看著就是個小娃,全身上下就那張精致的小臉還能看。

陳莽也多看了秦晚兩眼,確實很瘦。

吃完飯,秦晚自覺的收了碗,端到灶房里去。

牛天芳拉著陳母進了房間。

“媽,你耷拉個臉做啥,不是跟你說好了嗎?”陳父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樣!

秦晚小歸小,到底是個城里人,看著就跟隊里的姑娘不一樣,就成分差了點,可又有誰知道這成分一直不變?

要她說,那地主現在倒是人人喊打的,可往前推個幾十年人家之前過的是啥日子?

陳母雙目無神,空寂的望著窗口,半天才開口:“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招,也不怕招禍。”

牛天芳直接頂回去:“我倒是想給你孫子找個根正苗紅的人家,也得有人樂意啊,眼瞅著就34了,我這么大的時候,你孫子15了!”

在她看來,她兒子沒多大毛病,不就是脾氣差了點嗎?這算什么?結果她托了好幾家說親事都沒說成,剩下的那些歪瓜劣棗的她都看不上,這一拖就到三十上頭了。

“這閨女我看成,沒根沒底的,有個什么都沒地兒說。你看隔壁家的,有點風吹草動的就往娘家跑,像個什么樣子。”

一家之主牛天芳拍板的事,陳母就算反對也沒什么效果。只不過經她這么一說,陳母對秦晚的厭惡倒是沒表現得那么明顯了,只是依舊沒個笑臉。

秦晚洗完碗又把灶房收拾好,就搬了小板凳坐在門口發呆。

上輩子她被關在這里整整六十五年,從一開始的怨恨到最后的看透,對她來說是個很漫長的過程,漫長到她都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

在那幾十年里,隊里大部分的人都外出務工,陳家依然不為所動,他們把隊上附近的那一大片山地都給承包下來,還因此成了縣城的首富。

而秦晚一共所生的三子一女,一生下來就被牛天芳抱走,連奶都沒讓她喂,就怕孩子對她有感情。

對此秦晚沒什么怨恨的,只因為陳莽的基因太過強大,三子一女全都肖父,看著他們,秦晚生不出一丁點的感情來。

牛天芳固然可恨,追根結底卻是自己的錯,錯估了人心的貪婪。

“喂,你真的要給他們做童養媳啊,嘖嘖嘖”

循著聲音看過去,秦晚看見一個少年正站在壩子邊,約么十六七的樣子,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卻隱隱透著一股恨勁,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并沒有這么一個人。

秦晚收回視線站起來,把板凳端在手里轉身進屋,所有人都知道牛天芳帶她回家意味著什么,她也知道,可是14歲的秦晚不知道。

見秦晚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少年摸摸鼻子,他有這么嚇人?可是那女孩又不像是被他嚇著的樣子啊。

少年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白面大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幾口把包子吃了,這才走人。

秦晚進屋的時候,正好看見牛天芳,她正一臉尷尬的站在門口。

“你可別聽他瞎說,他就是個下三爛,啥壞事都離不了他,頭幾天還把李家的雞給偷了,這種人就該把他拉去批.斗才是!你往后看到他可得躲著點。”牛天芳也摸不準秦晚到底懂不懂童養媳的意思,只能極盡所能抹黑少年。

其實那事兒并沒有證據,只不過是他們都這么默認而已。

秦晚低下頭,端著凳子默默地從她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