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沒有硝煙的另一個戰場
夜晚的襄陽,從空中俯瞰頗有點萬家燈火之意,比此刻的京師看著都要繁華,這幾日的京師宵禁,夜里黑燈瞎火,點燈的地方都不多。
襄陽在彌勒之亂中沒受到過重創,雖然呂世衡瞎搞差點耽擱耕種,在被及時制止之后也拉回了正軌,這個時候的襄陽堪稱一片福地,比世上大多數地方都安定。
尤其是城南,燈火集中得最明顯,到處是燈籠,還有鼎沸人聲,遠遠看著像有什么游園活動。
趙長河驚奇地策馬過去,在遠處樹林落下,把馬藏好,自己漫步出去看游園。
很遠就能聽到人們的笑聲,女孩銀鈴般的聲音回蕩在夜里。實在太不容易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世道,居然有特么這樣的場面,簡直像是彌勒造反之前的蘇揚,看著就讓人懷念那時候的瀟湘館。
嗯,此地即瀟湘。
趙長河漫步過去,很快看見了這竟然是一座寺廟前的廟會,寺廟頗為宏偉,廟前廣場極大,都快趕上皇宮外面的大廣場了……經歷過彌勒之亂,趙長河本能地就對寺廟這東西有了幾分戒備感,這種到處荒蕪的時候,怎么就冒出了這么宏偉的廟宇?
正盤算找個路人問問,目光徘徊間忽然就看見了一個熟人。
一個年輕漢子坐在花燈附近擺攤子,攤子上都是香噴噴的鹵鴨:“誒誒,這位姑娘,鴨腿不單賣,最少切半只。”
“我一個女孩子……”
“這輛小姐,您趴下來能碾死我,就別孩子了。”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
“給你切了個腿,我這鴨還怎么賣,伱買別的鴨會只切中間那條腿帶回去嗎?”
“廟宇之前,怎么有你這種流氓!”
“我就是個賣鴨的,愛買不買。”
顧客氣鼓鼓地開走了,漢子懶洋洋地靠在身后樹上,那眼眸四下打量,也不知道是在看廟會的姑娘呢,還是在看別的什么。
面前忽地冒出一張大臉:“周哥,做鴨啊?”
大周呆滯了片刻,眼里泛起狂喜之色:“該不會是什么幻術?你怎么可能忽然到了這里?”
趙長河“噓”了一聲:“人多耳雜,換個地方?”
大周立刻抓起鋪在面前的油布,一股腦兒把鴨子全部兜走,迅速跑路:“來,請你喝酒。”
后面有顧客喊:“誒誒誒,賣鴨的?”
大周頭也不回:“被人打包了,包括老板!”
“莫非是首座收到了我們的消息?也怪,我們也沒加急啊這雪天路難,這時候信使都未必到京了。”鎮魔司秘密駐地,大周樂呵呵地溫著酒,一邊切了個鴨腿遞給趙長河:“不管怎么說,來了我們就有了主心骨,這回心安了。”
趙長河接過鴨腿啃著:“你怎么就確認不是幻術了?”
“嗐,這幻術能真成這樣我也認了。”大周道:“哪有傻鳥玩意兒見面就問我做鴨啊?”
趙長河:“……喂,我現在在朝廷序列里難道不該是趙王、皇儲?你這罵得挺開心哈?”
“啊?你喜歡被人恭恭敬敬?”大周稀奇地看著他:“我也沒見過一個王爺自己騎個馬滿天下去拼命的。”
趙長河撫掌大笑:“好好好。”
大周倒著熱酒,笑道:“老子要是喜歡當官,也不會做個密探做一輩子。還不就是懶得應酬鳥官嘛,你可別跟我來這套。”
“那你做密探為了什么?”
“為了看見官面上看不見的東西,為了讓妖魔鬼怪無所遁形。”
“好好好。”趙長河舉碗和他干了一碗,笑道:“這事什么情況?既然說已經派信使赴京了,說明確實有點問題,不是我多心?”
“嗯……問題確實有,當然也不到什么戰時加急標準,不知道首座收到消息沒。”
“沒收到,就算收到了,你們既然沒加急標識,估計也會被放在后面處理,現在她的事太多了。沒事兒,我來了你跟我說就行。”
“這廟宇吧,倒不是憑空冒出來這么大的。你知道在很早年前,世上佛門還是比較昌盛,是被先帝滅佛之后一蹶不振。彌勒教在地下傳教崛起,也與這背景有關。”
“嗯……所以這廟宇是早年就有的?”
“對,只是年久荒廢。但在彌勒教滅亡之后,傳統佛門又有了復興的跡象,之前還不敢太大張旗鼓,可先帝一亡,那就再也無所顧忌,蓬勃發展。”大周喝著熱酒嘆息:“你看,其實先帝去世也沒有太久,滿打滿算兩個月?這廟宇已經重新修繕,信徒捐錢捐物熱火朝天,各種廟會活動人流如織。”
趙長河道:“這沒節沒慶的,怎么也有廟會?”
“有啊,今天臘八啊。臘八就是佛門節日以前沒人過,現在開始了。”
“唔……”
“新太守是挺信這套的,也是大開方便之門。理論上說,現在繁華富足人心安定,也算是個教化之功。我們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有沒有問題……本能覺得,能夠廣結人心、聚眾行事的,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此上報。說穿了,陛下也沒取消先帝的滅佛令哇,直接就當沒那回事了是不是也有點不對?”
趙長河點點頭,這些鎮魔司密探的敏感度是夠高的,一般人絕對不會想這么多。
只能說這種亂世,人心太需要寄托了,而四象教的教義天然沒這么合適,要把神靈降世統治一切的味兒改成神靈降世讓大家超脫極樂,需要很長時間的宣傳才行。
眼下肯定爭不過佛門道家,他們日積月累的宣傳認知早就深入人心了,這也是歸塵那么淡定地直接“歸隱泰山”的原因,他道家本來就有足夠的基礎,四象教和他們爭個屁。
本來這也沒什么不好……但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彌勒教那么一搞,有點敏感度的都怕這種結社聚眾的情況,一旦搞個不好就是另一起彌勒之亂。因此大周等密探如臨大敵地盯著,還上報了京師。
“主要是我們覺得,他們死灰復燃得未免也太快了,有推手的感覺。”大周神色凝重下去:“別的不提,單是太守讓他們免稅,就導致農戶掛靠投獻田產,加上出家免徭役,又導致大量平民剃度。長此以往,不出問題都怪了。”
趙長河點點頭這恰好切在了朝廷實在騰不出手來管這些事的空檔上,一旦各地都這樣形成慣例,可就尾大難掉了。
大周正在嘀咕:”早年先帝為什么滅佛,我那時候小,不知道,現在看來,再發展個十年八載的,當今陛下說不定都要來這么一次。”
趙長河想了想,問道:“有沒有欺男霸女之事?”
大周道:“我們一直盯著,目前沒盯出什么名堂,類似以前彌勒教那種詐術也沒見,沒什么破綻,一切光明正大的。但已經發生過有人對佛不敬,被狂熱的信徒打死的治安事件,當時有血神教的兄弟對此極為不滿,差點打出大架來,還是太守給雙方安撫下去了。其實吧,單是血神教的兄弟和佛門信徒互相看不慣的沖突,早晚都要出事兒,我看太守是壓不住的,你來就穩了。”
趙長河回首而望,看向城南廟會的方向。
望氣之術幽幽啟動,仿佛可以看見信仰之力的漩渦在上空聚集,又匯入不知名的地方。
大周的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地在耳邊回蕩:“我覺得吧……這也就是溫和點的彌勒教,本質沒啥太大區別……當然血神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是一群炮仗,一點就炸……”
趙長河沉吟良久,忽然問:“道家在這里,就一點聲音都沒有?”
“有。但好像有人在壓制似的,他們低調很多,主要都在山外道觀……其實先帝以往也沒滅道,道家勢力一直都很盛,但從來不顯山不露水,不知道是習性如此呢還是在藏些什么。”
趙長河想了想,忽然問:“這里佛寺住持是誰?為什么太守就這么信任了?”
大周道:“這也與你有關。這住持就是曾經被你拉去打彌勒的圓澄大師,雖然他們沒有借你的名目行事,但在各地官員眼中自然就有這層光環在的。”
趙長河忽地想起當初唐不器庭中桌上的殘茶,笑了起來:“知道了,那這事也不需要坐這兒想,我去探探這廟,和圓澄大師聊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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