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書

第七百三十五章 天視地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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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之中,月明星稀。

岳紅翎斜靠亭臺喝酒,看著趙長河坐在院中閉目練功的模樣,嘴角笑意沒停過。

無論是這種爭分奪秒在修行的表現,還是剛才那番對話,真讓岳紅翎越看越喜歡,幾乎每一句話都像說在自己心里一樣。

她不會覺得這是什么英雄,只覺本當如此,這就是讓她那顆天涯之心駐留下來的男人,相識至今從未變過。無論厲神通等人之心是否如舊,趙長河則一定是的。

無論他是當初北邙山匪,還是如今權傾大漢的趙王。

但如果她知道趙長河的所謂“爭分奪秒的修行”其實在和其他女人說話,不知她的笑容會不會僵在臉上。

——這女人牛了她不止一次了。

“讓我告訴你遠方的消息?”瞎子正在趙長河識海之中冷笑:“是不是還要和她們傳達思念啊?”

趙長河道:“能就最好了……”

瞎子道:“你拿我當QQ還是微信呢?”

“看來你在現世玩得挺花啊……有朝一日我能回去,確實可以加一下伱的微信號。”

“滾。”

“真沒得商量?”

“你指的是給你通傳消息呢還是指加我微信?”

“……加你微信就是個客氣話,忘了吧。”趙長河誠懇道:“說說現在晉中什么情況了?情兒有沒有麻煩?”

“你還真自然,就這么問起來了?就像你極為自然地把這里當大漢蜀郡一樣,說得厲神通腦子都轉不過來?”瞎子冷笑:“你看我像那種滿腦子肌肉的蠢貨嗎?”

“你以為厲神通腦子轉不過來是因為我自然嘛?真以為人家傻。”趙長河嘆氣道:“人家是真因為我提的分田地開教育而心中震動,懶得和我計較別的。你猜猜真要是大搖大擺把當蜀郡,安排人事提拔官員的,你看他把不把我丟出去。”

瞎子“呵”了一聲,不予置評。

因為她理解不了。給別人分田地,厲神通震動個什么啊,本來那些都可以是他的,難道不是更應該把你丟出去?

神魔高遠,大家在乎的東西從來不同。

“厲神通沒什么好聊的,我要看情兒。”趙長河撒嬌:“說說嘛……大家這么熟了。”

瞎子哭笑不得:“你這么大條的漢子擱這撒嬌看著有多惡寒你知道嗎?”

“我再糗的事你都看過,有什么的……終究是你。”

終究是你……瞎子心中怔了怔,冷哼道:“你跟我熟,我跟你可不熟。廢話少說,我不可能給你做耳目,那成什么話了?有本事自己看去,這不過就是天視地聽之能,又不是我獨有,你也可以做到。”

趙長河道:“也就是把我現在的俯瞰之能擴展到天下唄。這起碼得御境三重的水準吧,那得什么時候去。”

“不管那得什么時候,你得練,不練就永遠沒有。”瞎子抄著手臂:“一天天的,避忌天書、避忌鍛煉俯瞰眼,什么都避忌。然后轉頭說,瞎瞎我們很熟、終究是你。惡不惡心呢你?”

趙長河:“……我沒有很避忌俯瞰眼。”

“嗤。”瞎子嗤笑一聲,沒理他。

但趙長河還真的沒有很避忌俯瞰眼,之前測試就感覺過,俯瞰眼無非是神識與五感外放的結果,早年的“聽聲辨位”的升級版。

只不過有了身后眼的加持,可能范圍增大了、并且可能比別人“看”得清晰。正常人應該只是一種“感知”,而自己是如若目睹,這是身后眼加持的效果,并不是說整個外放作用都是身后眼帶來的。

這種外放是人人可練的,只不過是自己練這玩意總是裹挾著要和身后眼一起用。可你不可能不練啊,修行越高,誰的視野大、誰看得清晰,那可是決定性的強弱對比,怎么可能不練。玩過游戲也知道開圖是什么作用對吧……

之所以錘煉得少,那是因為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時間就這么短,練這練那的哪練得過來,俯瞰眼早忘九霄云外去了,還真不是刻意避忌。

被瞎子鄙視了這么一回,趙長河忽地順著桿兒往上爬:“那教一下怎么練唄,我從盜圣那邊學的御風,感覺對聽力很有幫助,風中送來的聲息都能聽個仔細,并且范圍大多了。但只是聽,看呢?”

瞎子順口道:“你演夜空之能,本就當夜色之下無所不知,此非你之御乎?還需要御風?什么玩意。”

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嘲諷道:“新任夜帝呢,只會拿這身份玩尊者。夜帝若有知,說不得捅你十七八個窟窿!”

“誒誒誒?我這夜帝什么情況別人不懂你也不懂嘛?不是,我什么時候借這個身份玩尊者了,我們那都是兩情相悅!”

“不懂,我對窯子不熟。”瞎子語氣涼涼。

趙長河:“……”

兩人各自面無表情地繃了一陣,趙長河忽地精神外放。

這些時日一直在通過星河劍錘煉呼應星河之意,雖然御境沒能突破過去,但對呼應星河倒是真的越來越熟。

朦朦朧朧間,總感覺自己的意識漂浮天際,悠悠月照,俯瞰大地。

想要像瞎子那樣看見整個天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之前的俯瞰眼最多看一里方圓,現在修行上去了,本以為看一個城也差不多了,結果意識不斷擴張,不僅俯瞰整個成都,還猶有過之,向郊外一路延伸,不知延伸了多少里。

這是御星河的效果、加上身后眼的加持效果,不僅僅是修行的事……可想而知當真正突破御境,可視范圍能增加多少?

那是以后的事了,總之此刻已經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人悄悄出城,向外飛掠。

趙長河微微一笑,收回了精神。

巴結瞎子,首先想知道遠處朱雀她們的情況,其次就是為了這個。

——自己對厲神通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但對方可能會懷疑在忽悠,真偽的分界線就是有沒有拿這些話傳播出去,把人家架在輿論上烤。自己根本不想利用輿論去綁架人,想要的是厲神通的真心相助,如果被誤會,反而沒事生出事來。

既然如此,會不會有不愿意自己和厲神通合作的第三方,比如聽雪樓的暗子,故意出去散播呢?

“我幫你把它們揪出來”,酒席上的這一句,本就對應著這個后手。

只不過那時候想的不是靠這種神識俯瞰捉人,打算的是靠望氣之術去看隱藏于他們深處的劍氣。那顯然沒這個靠譜,萬一對方體內壓根就沒劍氣,只不過是被買通的,那望氣就很難望出來了,只能望出對方心術不正之類的,那說服不了任何人。現在能夠當場逮住,那比什么都直觀。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

岳紅翎靠在亭間也在修行,趙長河睜眼,她也似有所感,同時也睜開眼睛。

趙長河道:“你這是……在護衛我啊?”

岳紅翎笑道:“當然,剛才有一段時間內,你處于入定較深的狀態,我當然要護衛好你。”

“呃……”那其實就是神識外放的狀態,不能分心,但其實越是這種狀態,身周一切變故就越清晰,倒還真不用別人保護。但岳紅翎這心意讓趙長河聽得心中暖暖,柔聲道:“之前怎么整席酒都不說半句話,你也是個貴客,別整得真跟我護衛一樣啊。”

岳紅翎很干脆地道:“在這些事上,我就是你的護衛,也甘當護衛。”

趙長河:“……”

岳紅翎道:“你忽然陷入修行,是有什么想法?”

趙長河拉著她的手:“走,有人送給我們破局之路,當然得去笑納一二。”

他頓了頓,忽然笑道:“有你真好,如果只有我,顧不過來。”

“宗主,趙長河倆口子忽然離開客院,望北而去。”

厲神通站起身來,心中頗有些嘆惋:“果然是試圖出去散播么……跟去看看。”

月色之下,數道人影從不同方向出城,很快遁入密林,穿梭北上。

趙長河在席間說的話,頗讓一些人膽戰心驚,無論大漢與巴蜀是否會因為這些事聯合起來,他們都忍不了。

那是在掘根。

均田畝、開教育……這是魔行!

一旦真的推開,不僅僅是世家豪族的喪鐘,甚至可以是很多小宗派的喪鐘,還會是地方胥吏的喪鐘。從此傳承與壟斷頓成過去,一切都攤在臺面上競爭。厲神通屠戮世家,也沒做到這份上,這趙長河寥寥數語,竟是要把巴蜀連根拔起!

莫說別人了,就連神煌宗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者。

因為他們神煌宗也是功法壟斷的豪強,而且是代表性的。

大家本以為厲神通不會同意這些,可看厲神通的表現,竟然還挺觸動……會不會真這么實施另說,看厲神通的態度也未必真肯,可一旦心有動搖那就是警鐘。

不管怎么說,既然厲宗主認為一旦傳播出去,說明趙長河就不可信,那為什么不能我們來傳播?這也不會害了宗主。

正這么想著前方樹林里,有人坐在巖石上,沖著他們咧嘴一笑。

幾個人緊急停步,腳步在地上擦出了長長的剎痕,心中驚駭無比:“……趙、趙長河!”

這時候在林中月下看見趙長河坐在那,簡直像普通人夜過山林突然看見了一只吊睛白額虎,那撲面而來的氣勢真能讓人心膽俱寒。

趙長河跳下巖石:“諸位,冬夜苦寒,更深露重,怎么不在家好好歇息,何苦跑到這山外密林喝西北風呢……”

他連刀都沒亮,眼前眾人就已經下意識地兩腿發顫,恐懼支配著每個人的內心,竟然本能地發聲喊,齊刷刷拔刀向趙長河砍了過去。

——如今他的血煞,已經不需要刻意去運功調動,已然無所不在。但這次到底有多少血煞驚懼之效尚未可知,完全是人的勢導致。屠神弒魔的趙長河在世人眼中過于傳奇,至今那插在城門的鼎都還沒人能拔出來呢。

“鐺鐺鐺!”數聲脆響響起,數把刀齊刷刷砍在趙長河身上。

趙長河微微偏了偏頭,用兩只手指捏開砍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咧嘴一笑:“神煌宗攻擊性不該這么弱的哈,神煌風雷掌的爆發力我至今受用無窮,你們沒學到家。”

不是,這到底誰才是神煌宗,你怎么被刀砍了連個印都沒有?

趙長河忽地出手,只聽“叮叮叮”一陣脆響,所有刀劍就到了他手里,繼而抓著一扭,一把扭成了麻花,丟在了地上。

“走,跟我回城,厲宗主面前分說。”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厲神通的嘆息聲:“到底你是神煌宗我是神煌宗?”

趙長河笑了:“還不夠到家,請厲宗主指點?”

厲神通的身形從密林薄霧之中走出,淡淡道:“你這個,是刀劍臨身的那一刻,臨時改變了肌肉組成……頗為費力,并且如果預判落點有誤的話,會出岔子。”

趙長河道:“確實如此。但暫時只能如此。”

厲神通點點頭:“還有長進余地。”

說完也不多言,冷厲的目光落在那幾人身上:“我以為會做這些事的是聽雪樓,想不到是我神煌宗自己!”

“宗主!”有人大聲道:“他在掘根啊!不可信他妖言!”

厲神通眼里藏著深深的失望:“你們有意見,可以私下對我提。如此自作主張,破壞勢力關系,你們擔待得起?更何況……你我為了什么興兵?”

此心是否如舊?

不管厲神通是否如舊,和他一起的臂膀們則未必如舊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就算厲神通本人,他也需要反復在問自己……便是問自己,也不一定真有什么答案。

就像現在,他再失望,也并不想怎么重罰這些人,若說懲罰的理由,反倒是“自作主張”“破壞外交”。

“都給本座回去,關天牢十……”本想說十天,話音未落,掠空聲起。

岳紅翎手持一條麻繩,麻繩一頭密密麻麻綁著五六個人,跟手持風箏一樣從天而降。落到趙長河面前,岳紅翎隨手把俘虜一股腦兒丟在地上,笑道:“這些人四散跑,捉起來還挺麻煩……幸不辱命。”

再怎么四散跑,在如今能飛的趙岳兩人面前,也不過是多費一番手腳。

本來還打算抗辯一二的神煌宗眾人忽然臉如死灰,厲神通的臉色也陰如鍋底。

這些可不是神煌宗的人,雖不認識,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是巴蜀的某些官員派出的家丁,而會做這種事的官員必然是當時在宴廳邊上的“重臣”,地位非同小可。

神煌宗的人自然知道巴蜀埋藏了很多聽雪樓暗子,如今這些人的屬性已經呼之欲出。

“敵人要做的,你們也一起做,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厲神通剛剛說的“關天牢十天”直接改了口:“囚禁十年日夜毒蟲噬咬,不得減刑!”

他彎腰掐住一名家丁的脖子,單手提了起來,冷冷道:“帶本座去你主家,慢一息,碎一只手指。”

趙長河岳紅翎籠手坐在一邊,好像沒自己的事了。

說是說之前很多殺戮不是他們殺的,那起碼有一半是司徒笑為自家師父洗地的成分。如今這連著蘿卜可是能帶出一大坨泥的,根本不需要他趙長河的望氣術,這回盛怒的大西王不知道會做出啥來……

不管大西王會做出啥來,總之趙長河的“真偽”反倒通過這樣的事得到了徹底的證明。

小兩口安安穩穩地在火爐暖暖的客舍之中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司徒笑便在外面敲門:“起來尿尿。”

兩人胡亂洗漱了一下,出得院中,司徒笑已經在院子里擺好了早餐。也沒等兩人出來,自己抱著一碗擔擔面吃了個不亦樂乎:“媽的,你們倒是睡得香,老子被你們折騰得一夜沒法子睡。”

趙長河笑著坐在面前:“怎么,殺了多少?”

司徒笑沒好意思說,伸出了一只指頭:“不到一百。”

“才不到一百?那比我想的少多了,很克制嘛。”

“我說的是一百族。”

“噗……”趙長河剛吃了一口面,聞言直接噴了出來,“咝咝”地吸氣。

這特么才一夜啊!

司徒笑面無表情:“亂世重典,你們京中做的也沒比我們慈和多少,那還是著名文雅的唐晚妝在操持呢……日他們個仙人板板,潛伏在我們這里做內奸,真當我們沒脾氣?”

“沒……”趙長河倒吸著涼氣:“昨天晚宴一桌辣就算了你們怎么連早餐都是辣的!”

“你對巴蜀有什么誤解?”

“能不能來兩個饅頭?饅頭你總不能辣成這樣吧?嗯,我沒記錯的話饅頭出自武侯,那也是屬于巴蜀。”

司徒笑吩咐左右去取饅頭,咕噥:“辣都不能吃,還英雄呢。你看人家岳姑娘都能吃。”

岳紅翎笑笑,沒說話。

“我也不是不能吃辣,就大早上的不能清淡點嘛?”趙長河沒好氣道:“再說我也沒說自己是英雄啊。”

“但我師父今天一早看著咱們的祖師祠堂,滿嘴都在念叨‘英雄、英雄’。”

司徒笑嘆了口氣,低聲道:“你說的東西,對他觸動很大。原本他們不知你真偽,暫且好說,一旦認定是真,我感覺師父人都老了幾分。”

趙長河奇道:“至于嘛?”

“至于。”司徒笑認真道:“他本以為他在為民,但回首過去,一些事情很難評。而你的角度又給了他一棒槌,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棒槌。”

“你才是棒槌。”門外傳來厲神通的聲音:“老子怎么會養出你這么一個二五仔?”

司徒笑埋頭吃面。

厲神通舉步入內,親手拿著一提饅頭放在桌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款待不周,讓趙王見笑了。”

趙長河很高興地取了饅頭啃,問道:“不瞞厲宗主,我會點望氣之能,需不需要我再看一圈,把其他劍氣潛藏的劍奴挖出來?”

“那厲某也不和趙王客氣了,需要。”厲神通平靜道:“作為回報,大漢與關隴交戰之時,巴蜀會配合兵進漢中。戰事交由我史師弟負責,司徒輔之,而本座自己隨趙王北上。”

司徒笑張了張嘴,眼巴巴地看著趙長河,希望他多借個人。

卻聽厲神通道:“你就別想北上了,去了也是在皇甫永先軍中為將而已,因為你不可能參與御境之戰。誰叫你如此廢物,你和趙王差不多年紀,看看你的年紀活到什么狗肚子里去了?”

司徒笑憋了一下,沒說你這么大把年紀了也就比人家趙長河高半檔,你的年紀又活到哪條狗肚子里去了?

趙長河道:“司徒曾經在皇甫將軍那里打過仗,熟悉,讓他去雁門也行的。”

“那就去雁門。”厲神通并不糾結于此,轉而道:“你昨天說,昆侖神魔對世間爭霸沒興趣,倒也不盡然。既然本座決定配合你,那把這里的事情跟你說說,也算投桃報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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