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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沐浴在一片金燦燦的日光中,在酒樓飯館最多的街道上,有人大聲吆喝著:“佛跳墻,佛跳墻,康王府才出的佛跳墻,皇后娘娘宮宴上的大菜,都來看一看,嘗嘗鮮啦,不好吃不要錢啊……”
人潮如織的街頭上,有人神秘地和人兜售著:“此番皇后娘娘壽宴之上的養生食譜,要不要?”
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來,有穿著華貴的豪仆端走了一壇子佛跳墻,買走了一疊所謂的養生食譜。車過許久,濃郁的熏香味還在街頭徘徊不散。
一群錦衣大漢縱馬而來,呼啦啦地將叫賣佛跳墻的酒樓掌柜與廚師栓走,抬走了無數的酒壇子。又有穿了青衣的大漢把兜售食譜的小販盡數栓走,有人哭叫了幾聲冤枉,也有人拼命逃竄,但很快,一切都消失無聲,上京的街頭照樣熱鬧祥和,佛跳墻不過是無良商家的一個噱頭,養生食譜不過是小販們招徠顧客的虛假手段,都是虛無縹緲的傳說。
更早些時候,一個青衣綠裙,眉目清秀的丫鬟在康王府的角門處被人按翻在地,她娟秀白凈的臉上踩了一只精美的靴,靴子將她的臉踩得變形,她卻連呼痛都不敢。只因靴子的主人正是張儀正。而在她的對面,更有一個賣絨花雜貨的婆子早被抽成了豬頭,去了滿口的牙齒。
宣側妃的院子里杖斃了兩個婢女,姨娘們所居的院子里雞飛狗跳,人人自危。馮寶兒得意洋洋地坐在葡萄架下喝著茶,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呼喝聲求饒聲,心里比陽光還燦爛。偌大一個王府,怎可能不藏污納垢?各園之間,怎可能沒點恩恩怨怨?此番不知有多少人要折了進去,這事兒是為了一個愛顯擺的許櫻哥引起來的,等她自宮中狼狽歸來。很快便會發現這府里最不受歡迎的人也是她。
跟我斗?哼哼,還嫩了點。馮寶兒覺著葡萄架下青翠的葡萄長勢真是喜人。唯一不安者,便是紅衣始終不見歸來。于是吩咐碧紋:“你去看看,紅衣那死丫頭到底哪里去了?”
碧紋才去沒多久便踉踉蹌蹌地飛奔回來,哭喪了臉道:“不好了,紅衣在角門處給三爺拿了。外面都在盛傳,三爺在街上抓了偷賣食譜和佛跳墻的人,咱們府里出了內賊。曲嬤嬤領了人來鎖咱們的院子,人羏淳偷健!
張儀正不是同康王妃一道進宮了的?又怎會突然出現?看來自己是著了有些人的道,許櫻哥可真是毒。馮寶兒大吃一驚,手里的象牙柄團扇一下子跌落在地,隨即卻又冷笑起來,不過一個丫頭,算什么?于是看向碧紋:“是聽說有其他府里的奸細潛伏在咱們府里。便是三娘子也是聽說了的。”
碧紋看著馮寶兒,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雖然紅衣與她都是自小便跟了馮寶兒的,更有父母兄弟還捏在馮府手里,紅衣不敢亂說話。但始終被人現場拿住,沒個站得住腳的說辭。馮寶兒是怎樣也脫不掉干系。
馮寶兒聽不到想要的答案,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碧紋驚醒過來,忙道:“是,婢子這些天就總覺著紅衣很不對勁!哎呀,好生嚇人!這個黑心爛肝,背主忘恩的下賤東西!說來。她什么時候給人收買了的呢?”
馮寶兒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道:“這樣的人,怎不去死?”
片刻后。曲嬤嬤陰沉著一張棺材臉領了幾個婆子走將進來,冷淡而有禮地道:“四奶奶,外面出了點事情,二奶奶請您過去幫著處理一下。”
這不過是客氣的說法,不過是變相的要將她看管起來罷了。馮寶兒冷笑著起身,康王妃不在家,現下這些人誰能把她怎么樣?便是康王妃回來了,這目前又能將她如何?所謂沒有金剛鉆便不攬瓷器活兒,東西是張幼然偷的,人證物證俱全。便是張幼然也不能指著她的鼻子說,就是她讓張幼然去做的,便是能,張幼然可敢?可到底還是心虛焦慮,于是腳步少不得有些虛浮。
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的張幼然,聽到外面亂紛紛一片,絕望至極,趁著眾人不注意,一頭朝著墻上撞了過去,被早就立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青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張幼然看清是青玉,怔了片刻,歪在青玉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死又死不掉,倒叫我怎么辦?”
青玉不能回答她,只道:“三娘子既不怕死,那便再等片刻又如何?”
馮寶兒沉著地坐在王氏下手,聽到有人同王氏稟告張幼然的最新進展,由不得暗里遺憾,怎地就沒死成呢?若是張幼然死了,許櫻哥的毒計便算是害死了人,大家半斤八兩,誰能奈誰其何?
門開處,張儀正扶著張儀先走進來,馮寶兒沉默地看著張儀正,似是想剝了他的皮,看看他皮下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心。他怎就忘了前情,與許櫻哥一道如此處心積慮地陷害她?張儀正一雙眼睛清澈如琉璃,平靜地與她對視片刻后,坦然坐下。
張儀先皺著眉頭打量了他二人一遭,威嚴地道:“有道是家賊難防,但既然出了,那便沒有輕饒的道理。”
馮寶兒起身:“聽說我的丫頭摻雜其中,我看我還是避嫌的好。”
王氏冷靜地拉住她的:“不急,我們等母妃回來再做處置。”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清晨,康王府在沉默中熱鬧著,熱鬧中沉默著。
含章殿中,鳳座之上,已經隱然現了白發的朱后正沉默地翻看著手里那本裝幀精美的食譜,左旁錦墩上坐著的劉昭儀含著慈祥的笑意,不時轉動一下手里的沉香木佛珠,右邊錦墩上的羅昭容含著笑,翹著手指打量著指尖鮮紅的蔻丹。康王妃沉著地與長樂公主立在一處,面上無喜無悲,只不時得體地回答一下其他妯娌或是宮妃的問話。
許櫻哥安靜地立在一群衣著華麗的年輕貴女中間,雖則她穿衣不顯,長相不顯,仍然還是顯得有些突兀。有皇帝第三子桓王的世子妃陳氏,一手親親熱熱地拉著康王世子妃李氏的手,眼瞅著許櫻哥笑:“弟妹好福氣,得了這樣靈巧能干的兄弟媳婦做幫手,可有福氣了。從前人只知道她畫一手好簪釵,誰想廚藝也如此精良,真不愧是學士府、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出來的人,蘭心慧質,非我等粗人可比。”
李氏含笑道:“嫂子快別這樣夸她,我們老三媳婦臉皮薄,你再夸她便要不好意思了。”因見周圍眾人神色各異,便又嘆道:“看這事兒鬧得,不過是一本家常食譜,比不得各府的奇珍異寶,圖的不過是個巧,獻的不過是孝心,原本咱們是想到了正日子再悄悄兒地把食譜奉上來,也免得讓人笑話。誰想怎地就先傳到宮里頭來了。”
聽她這樣一說,陳氏便掩口笑了:“這上京城中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怎么,就興你們關起門來吃好吃的,還不許咱們聞一聞?”言罷也拉了許櫻哥的手道:“瞧瞧,你嫂子多疼你,便是夸也怕你招了人眼吃了虧。”
許櫻哥乖巧地依偎在李氏身邊,微笑著道:“不是我自夸,我們兩個嫂子都是極疼我的。不敢說親如姐妹,也是相敬如賓。”李氏配合地握了握她的手。
陳氏打量了她妯娌二人一番,笑道:“可真是一對好妯娌,羨煞人了。”
“不錯,是用了心的。”朱后終于合上了手中的食譜,給了這本出自許櫻哥之手的養生食譜一個肯定。
羅昭容討好笑道:“娘娘說得是,一看這裝幀,這字兒,就知道是極好極用心的。再看看小三兒媳婦這討喜的模樣兒,便更知道好了。哎呀,現下就等著嘗嘗這一桌美味佳肴了?”言罷轉頭看向許櫻哥,道:“小三兒媳婦,我可是早起沒進膳的,就饞巴巴地等著吃你這佛跳墻。要什么時候才好?”
許櫻哥天不亮便進宮,進宮便馬不停蹄地將方子和法子教了朱后指定的御廚,但這佛跳墻要的就是火候,哪里能這般快速?當下含笑道:“那娘娘還是先進些膳食墊墊的好,這佛跳墻,不談諸種準備,單是上灶便最少得二個半時辰。”
劉昭儀指著羅昭容笑:“看看,一大把年紀了還把你饞的。”
羅昭容嗔道:“我和劉姐姐比起來還是小孩子呢。”
卻聽殿外有人笑道:“母妃不要急,媳婦給您帶來了!”進來的正是那美麗近妖的福王妃,她身后一個宮女,低頭垂目,手里捧著只酒壇子。福王妃走到鳳座之前行禮畢,笑瞇瞇地將一雙纖手放在酒壇子上,作勢欲揭蓋子,朝著許櫻哥眨眼睛:“小三兒媳婦,你來瞧瞧這是不是真的佛跳墻?我來時滿大街都在叫賣。”又嬌俏地看向眾人:“你們可聞著香了?”
“是聞到香了。”眾人面露訝色,紛紛朝許櫻哥看過去。許櫻哥鎮定一禮,看也不看地微笑道:“回六嬸娘的話,真正的佛跳墻,未開罐之前可聞不到香味兒。想來是外面的商販嘩眾取寵。”
福王妃見她鎮定自若,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自袖中取出一本書來,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今日街上也在叫賣這養生食譜,恐也是假的。”
羅昭容咳嗽了一聲,道:“自然是假的,這小三兒媳婦敬獻給娘娘的都是獨家秘方,怎會滿大街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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