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屏風
畫眉見林錦樓眉頭微蹙,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林錦樓翻臉不認人的閻王脾氣誰都知道,平日里旁人若見他臉一沉,保管有多遠躲多遠,畫眉有些后悔自己急匆匆把這霸王拉進來,不知他在哪里惹了閑氣,倘若自己一個伺候不好,邪火兒就該出在自己頭上了,但此刻只能強打精神,擰了一把熱毛巾,給林錦樓擦面。
林錦樓有些不悅。女人間的把戲他知道一二,不過懶得管,都是看他臉色過日子,橫豎還能翻了天?只是今天鸞兒倒是真讓他有些惱了。他是喜歡鸞兒嬌俏,那一把嗓子也實在難尋,有這兩樣好處在,驕橫些也沒什么——美人脾氣壞些也是尋常事,他心情好了哄兩句,就當是個樂兒,心情不好就丟開,也礙不著什么。只是鸞兒如今不但驕橫跋扈,愈發連規矩都沒了,披頭散發在床上廝打小丫頭,讓他看著尤為生厭。他晾了鸞兒幾回,沒想到她還沒得了教訓,更變本加厲起來。
畫眉輕手輕腳的解開林錦樓的腰帶,將他外頭的袍子敞開,笑道:“大爺坐起來些,幫你換了衣裳好就寢了。”
林錦樓睜開眼,只見畫眉正坐在他身邊兒,披了一件水紅色縷金梅花刺繡的褂子,里頭是白色軟緞的中衣,隱約露出一線大紅肚兜兒,頭發已經披散下來,散在肩上,襯得一張臉兒愈發白凈,唇兒愈發嫣紅,眼睛水汪汪的,含情凝睇。那一點黑痣也透出十足冶艷來。正俯著身子。纖長的手指頭放在他胸前。微微含笑道:“大爺起來脫衣裳罷。”
林錦樓坐起來,一面讓畫眉伺候寬衣,一面問道:“方才你們在屋里嚷什么?”
畫眉一怔,知道林錦樓方才怕是聽見她跟鸞兒爭持了,便道:“也沒什么,鸞兒妹妹病了,寸心找我討兩丸治咳嗽的藥,我放心不下。拿了四個梨,一個柑子托了一盤兒過去瞧瞧。誰知她倒不是犯咳嗽,是得了傷風。我因想著不對癥的藥不能亂吃,何況她這病還帶沾染的,便說了兩句,誰想倒把她氣性斗起來,沒白拌兩句嘴,如今我想起來還有些悔呢,她身子不舒坦,我又何必招她。”
林錦樓原本因畫眉方才說話酸氣。也有些不悅,但這會子聽她認錯。便稍稍好了些,心說這畫眉最大的好處就是有眼色,縱然也有些聰明過了頭,可知道分寸,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會討人喜歡,香蘭但凡有她一半兒就好了。
畫眉見林錦樓容色稍霽,便連忙命婆子抬進來一個炕桌,擺了一食盒酒菜,對林錦樓道:“雖說這夜了吃東西并非養生之道,可大爺這般辛苦,又鮮少往我這兒來,晚上用點酒菜再睡也應是不礙得罷?”
林錦樓笑道:“這話聽著可就有些酸氣了。”
畫眉嗔了他一眼道:“自從大爺有了房里那仙女兒,倒是把我們姊妹都忘了。也別怪鸞兒妹妹肝火旺,急著罵人哩。”
喜鵲正在地上的小爐子上篩酒,聽這話暗道:“姨奶奶就是高明,明明自己不痛快,卻能把錯處不動聲色推到鸞兒頭上。”
林錦樓笑而不語。
畫眉見他不否認,也不像往常拿甜言蜜語的話兒來哄她,心里頭泛酸,臉上卻不帶出一絲來,只撿了細面果子放在他面前小碟兒里。又把一盤燒鵝挪到自己跟前,親自凈了手,撕了腿子肉喂給林錦樓吃。
林錦樓吃了半盞酒,問道:“你方才拉爺進來,說有宗好東西給爺看,是什么?”
畫眉笑模笑樣道:“好東西就在爺眼皮子底下呢,只是大爺見慣了好東西,不覺得好罷了。”說完名喜鵲退下,眼風往旁邊一掃。
林錦樓側臉一瞧,只見地上擺著一個孔雀屏風,小巧精致,共有六扇,用螺鈿鑲嵌而成,并有寶石、碧玉、蜜蠟、琥珀、珍珠、硨磲、水晶、瑪瑙等物,錚光奪目,十分名貴。
林錦樓伸出手摸了摸,道:“這可是稀罕物兒,你哪兒來的。”
畫眉笑道:“這東西原先是個極顯赫人物手里的,只是一朝變了天,就流落出來,三轉兩轉的,不知換過幾家的手,最后落到我哥哥手里。這樣的寶貝他也不敢自己藏著玩,就讓我帶進府來了。”
林錦樓絕頂精明,半瞇著眼似笑非笑道:“畫眉,你可是個精乖的猴兒,還跟我耍大刀,嗯?這東西一見就不凡,怎就到了你哥手里?可別是惹了什么禍了罷?”
畫眉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這東西原先是在個富商手里的,后來他一死,子孫也都不是成器的,跟我哥哥吃酒耍錢時,把這寶貝輸給他了,哥哥把屏風送了我,我呢,心尖子上就大爺一個,就把它獻給爺了。”
林錦樓聽得分明,當下知道這玩意兒必是杜賓做了局才得手的,但是賭錢贏來,也算過了明路,又通過她妹妹帶進林家,暗贊這小子有心計。圍著屏風上下看了一遭,笑道:“你們這兄妹真是好一對兒小妖兒。”他本就有意提拔杜賓升個七品的副斷事,看著畫眉目光殷殷切切的,剛想提一句,又住了口,只吃酒不提。
畫眉知林錦樓這算收了,心里松口氣,見林錦樓毫無表示,又不免失望,想到來之前杜賓同她道:“林錦樓哪里是缺銀子的人,旁人要送,他還不一定收,可若是收下,即便嘴上不說,也是有意要提拔我了。”杜賓倘若有了好前程,她也便有了靠山和依仗。畫眉心中定了定,愈發溫順嫵媚,殷勤伺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畫眉見林錦樓臉上逐漸有了笑意,便也恣情起來,向林錦樓身上靠去。林錦樓已有時日未同畫眉親熱,見她嫵媚作態,心里也有些火,便坐起身,捏了畫眉的下巴道:“說說,想怎么伺候爺?”
畫眉咯咯笑了一聲,用袖子掩了口笑道:“大爺知道還問人家。”
林錦樓便將畫眉摟過來親了親臉兒,只聞得鼻端一股子香粉味兒,若是原先,他倒不放在心上,哪個女人臉上不用脂粉?只是香蘭是不愛涂脂抹粉的,一張臉兒滑嫩嬌軟,讓他愛不釋手,畫眉涂了層層脂粉的便覺出澀重。他盯著畫眉的臉兒看了片刻,只見她臉上畫了極濃的妝,遠看覺得美艷,近看卻覺得跟假臉似的,登時便有些興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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