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行

第五十二章 誤上賊船

蘇云、花狐與幾個小狐貍毛骨悚然,恨不得落荒而逃:“這文昌學宮,果然不是善類的學校!”

涂明和尚打開車窗向外看了一眼,只見那車夫還在馭使巨獸往前趕路,于是關上車窗,搖頭道:“他若是聽到我們的對話,肯定會逃跑。他沒有逃走,說明門窗隔音,他沒有聽見我們的話。”

這年輕僧人笑出聲來:“大家不用緊張。我們是文昌學宮的老師、先生,又不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匪徒!為人師表,為人師表!哈哈哈哈!”

那幾個僧人急忙整了整儀容,寶相莊嚴。

蘇云、花狐等人心中暗暗叫苦:“我們好像上了賊船了……”

花狐悄悄看向窗外,只見他們不知何時行走在云橋上,外面大雪紛飛,獸攆行走在云橋上,小樓一擺一擺的,咯吱作響,似乎隨時可能從高空跌落下去。

云橋更高了,他們走在云霧繚繞的天上,這時候跳車逃走的話,肯定會被摔成爛泥。

“逃不掉了,只好去文昌學宮看看了。”

蘇云也在打量窗外,心中生出一縷閑愁:“但愿這個文昌學宮不要太爛,否則我就對不起野狐先生和老茍夫婦的托付了……”

他有些憂慮,作為野狐先生的門生,他須得照顧好這些同窗同學,老茍夫婦又對他說朔方是人類的地盤,他作為人,須得照顧好花狐他們。

“對了,還有一事。”

涂明和尚從衣袋中取出兩個小錢袋子,一個交給李牧歌,一個交給蘇云,笑道:“這是昨晚兩位士子幫忙應付劫灰怪暴動,劫灰廠的廠督給兩位的謝禮。”

李牧歌打開錢袋子,又驚又喜:“一塊青虹幣!廠督真是出手闊綽,比我在塞外羊城歷練賺的還多!”

涂明和尚笑道:“你們幫他應付劫灰怪暴動,救下了數以百計的礦工,他省下了不知多少錢。幾塊青虹幣對他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一個僧人冷笑道:“我們出力幫他平了劫灰怪暴動,救下這么多礦工,這廝居然還想一毛不拔,還是我們勒索了半晌龜兒子才肯出錢!”

涂明和尚咳嗽一聲道:“師弟,我們是修佛的,錢財是身外之物。何況咱們不是已經勒索來錢了嗎?怎么可以罵人家?”

那僧人急忙雙手合十:“龜兒子還想用童家壓我們,阿彌陀佛!”

花狐打開蘇云的那份錢袋子,失望道:“才五塊青虹幣,真是小氣。”

在天市垣青虹幣并不值錢,是北海青虹蟹身上長出的錢幣,以往他們都是拎著螃蟹去集市買東西。

這次蘇云他們因為要進城,還攢了些五銖錢和青虹幣,五銖錢有一兩百枚,青虹幣也有百十塊。

“不小氣了。”

李牧歌眉開眼笑道:“青虹幣是煉制性靈神兵的寶物,哪個靈士不想搜集到足夠的青虹幣,煉制自己的靈兵?一塊青虹幣,價值千枚五銖錢呢,價比黃金。”

“千枚五銖錢?價比黃金?”

蘇云與四只狐妖呆住,他們的包袱里有百十塊青虹幣,豈不是價值十萬錢?

難怪袁家嶺的袁武非要殺他們,原來青虹幣這么值錢!

但是他們轉眼又想起在荒集鎮以物易物賣掉的那些青虹幣,不由捂住心窩,一陣心疼:“天市垣那些天殺的奸商,一點都不淳樸……”

花狐心中更疼:“茍大爺也是奸商,變身之術要了我兩塊青虹幣!虧我還把他當成親大爺!”

“適才大師說廠督用童家來壓你們,這個童家,是朔方童家?”

蘇云收斂心思,面帶微笑,詢問道:“劫灰廠是童家的產業?”

涂明和尚心中凜然,試探道:“上使此次是來查童家的?”

蘇云不置可否。

車廂里再度安靜下來,涂明和尚額頭冒出冷汗,與其他僧人對視一眼,不再說話。

窗外燈紅酒綠,高樓如云,車來車往,穿梭如織,獸攆經過一座又一座云橋和高樓,終于來到文昌學宮。

蘇云向外看去,心頭微震:“這便是朔方城官學中排名靠后的文昌學宮?”

花狐、青丘月、狐不平和貍小凡趴在窗邊往外望,嘴里發出哇哇的驚嘆聲,便是眼睛也激動得亮晶晶的。

涂明和尚見狀,心中暗贊:“難怪他們會被大帝派來查案,看他們裝鄉下人,裝得多像!但是查童家,恐怕兇險重重啊,說不定還會把我文昌學宮拖下水……”

他面色憂色,憂心忡忡:“我原本以為東都來的上使查的不是什么大案,但是牽扯到童家……怪我愚鈍!大帝派出天道院士子來查案,怎么會是小案子?鐵定是能夠讓朔方大地震的大案要案!只是我文昌學宮夾雜在朝廷與地方勢力之間……”

文昌學宮到了。

這座學宮是建在城中的一座山上,一座座玉宇瓊樓環繞著這座山,比山矮了十多丈。

那些樓宇是琉璃瓦,映照夜色中劫灰發出的光亮,如同翡翠,云橋也都懸掛著劫灰燈,云橋從樓頂延伸出來,如同空中的飄帶,鋪到學宮中的一座座古老的宮殿建筑前。

宮殿堆雪,被今夜的雪色染得白茫茫一片,好在燈光明亮,還可以看到道路上有人在清掃,還有些士子留在學宮,趁著雪景游玩。

蘇云還看到山上有湖水,碧波蕩漾,沒有被雪覆蓋,湖水四周處處都有劫灰燈照明,在皚皚白雪中如一塊綠色寶石,襯托整個學宮,讓學宮顯得氣宇非凡!

湖面上還有一人被脫光了,倒吊在水面上,水面下有大魚滿口利齒往上跳,試圖吃人,把那人嚇得抖來抖去。

“排名在前的學宮,是否更加氣派?”花狐喃喃道。

涂明和尚笑道:“在朔方,我文昌學宮是唯一一個肯收鄉下士子,也肯收妖怪士子的官學。至于學校是否氣派,真的那么重要嗎?”

蘇云的目光從湖面上那人身上移開,心中深有感觸,道:“有教無類,此乃圣人之舉。”

涂明和尚雙手合十道:“知易行難。文昌學宮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在官學中的排名一直上不去。”

蘇云與花狐對視一眼,花狐低聲道:“小云,文昌學宮也不似那么不堪。”

蘇云又瞥了瞥被吊在湖面上的那人,有些遲疑,悄聲道:“倘若果真是個好學校,那么便在這里求學,倘若不行,那就考差點,盡早脫身。”

花狐點頭。

獸攆載著他們,沿著云橋一路來到半山腰的學宮一處樓宇前停下,眾人下車,涂明和尚吩咐道:“涂岸師弟,你帶著他們先住下,一切等到明天再說。”

一個僧人稱是。

涂明和尚匆匆離去。

蘇云等人隨那僧人進樓,那僧人安排好房間,道:“我著食堂送來些清水面條,先將就吃一些。”

眾人勞累一天,又餓又困又累,尤其是蘇云,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來得及休息。

他先是經歷天市垣雪夜森林追殺,又在大人物廟宇中除掉袁家嶺十多只猿妖,又經歷猿三祖師追殺,在燭龍攆上與猿三祖師殊死一搏。

來到城里后,他又經歷了劫灰怪暴亂,以及劫灰爆炸一事,這些事讓他著實沒有了力氣。

吃過清水面條之后,眾人倒頭便睡,各自進入夢鄉。

文昌學宮,文昌帝君殿。

涂明和尚雙手合十,畢恭畢敬的跟在一個老者身后,那老者身著被洗的發白的粗布道袍,頭上挽了個歪歪斜斜的發髻,正在給文昌帝君上香。

“天道院的士子,是真的嗎?”那老者對文昌帝君拜了拜,起身向殿外走來。

涂明和尚連忙跟上他:“天道院的天道令,誰能造假?天道令是天道院士子的身份象征,從天道院畢業,令牌便會被收回去。他身上的令牌,的確是天道令,我不會認錯!”

老者抬腳,邁步越過門檻,草鞋落地,搖頭道:“只有天道令也未必便是天道院士子。若是有天道院士子死在外面,天道令被人撿得,也可以冒充天道院士子。”

涂明和尚關上帝君殿大門,道:“他的功法我見過,用的是洪爐嬗變,這正是天道院的士子筑基的功法。這門功法,總該造不了假吧?”

老者目光向朔方城的中心方向望去,淡然道:“洪爐嬗變,已經流傳到朔方了。聽聞城里來了位東都的先生,教一些士族的士子修行,學問極高。他教的就是洪爐嬗變。有傳聞說這位東都來的先生,也是天道院的人。”

涂明和尚露出茫然之色,不解道:“天道院已經派了這位先生,為何又派來其他上使?”

“多半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那老者收回目光,向蘇云他們留宿的那棟樓走去,淡淡道:“首座,你是說你遇到的那個年輕上使,他要查的是朔方童家?”

涂明和尚點頭,壓低嗓音道:“他故意與劍道院的士子李牧歌搭上關系,來到劫灰廠附近的囿樓,他剛來,劫灰廠便爆發了一次劫灰怪暴動,恰恰被他遇到。哪里有這么巧的事情?”

老者眉頭皺成川字:“然后他又故意把天道令露出來,讓你看到天道令?”

涂明和尚呆了呆,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他是與劫灰怪廝殺,被劃破了包袱,天道令掉了出來,我眼尖……”

他說到這里,不由臉色劇變,連忙快步追上老者,失聲道:“仆射的意思是,天道令是他故意讓我看到的?”

那老者眉頭展開,冷笑道:“既然是大帝的使者,天道院的狠角色,城府自然深得可怕!他結識李牧歌,又去囿樓,便是想與你搭上線,借文昌學宮的力量來調查童家。他若是不想讓你看到天道令,你能看得到?”

涂明和尚呆若木雞,突然失聲道:“他看起來才十三四歲的樣子,怎么可能如此老謀深算?”

那老者搖頭道:“天道院里的是什么人?那都是妖孽般的人物!能夠被大帝選中派出來查案的,更是妖孽中的妖孽!當年……嘿嘿!”

涂明和尚雙目失神,喃喃道:“然后我見他是少年,覺得不會是什么大案子,想借他這根線攀上天道院……”

“所以你便中計了,不得不上他的賊船!”

那老者背負雙手,似笑非笑道:“你這個老江湖,自以為城府深沉,卻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套牢,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