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圣人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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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府看到裘水鏡,心中微沉,四下看了一番,笑道:“大家同為皇帝效力,又有什么不可退一步的?我退一步,左仆射能否也退一步?”

左松巖聲音嘶啞道:“憑什么?”

“憑我此時已經掌握朔方城防軍,憑我薛圣人的威望,憑我振臂一呼,朔北三十萬邊軍都要聚集在我帳下!”

薛青府肅然道:“我手下有文臣武將,有城防有邊軍。渾拓可汗自塞外而來,必然要經過天市垣。憑我可以控制老無人區,堵截渾拓可汗,讓他無法踏入朔方半步!這些,老瓢把子能做到嗎?”

左松巖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退一步,你統御朔北各路大軍,阻截渾拓可汗?”

薛青府點頭,笑道:“朔北老瓢把子做不到的事情,朔方圣人可以做到。”

左松巖哈哈大笑,一掃頹唐,長揖到地,道:“若是圣人能救朔北黎民于水火,我自當退一步,將那寶物送到府上!”

薛青府連忙上前,攙住他,笑道:“老瓢把子可以多等兩日,看我率軍平定朔北之亂,擊退渾拓可汗。”

裘水鏡從鳳凰宮殿前縱身躍下,見狀微微蹙眉。

薛青府看向裘水鏡,微笑道:“水鏡得償所愿,我也得償所愿。你我回東都之后,再較量長短。”

裘水鏡欠身,道:“老師的作為,弟子有些不懂。”

薛青府哦了一聲:“有何不懂?”

“老師平定七大世家之亂,救朔方于危難之間,已經有了足夠的名聲威望,老師回東都封圣,再加上朝中文武推波助瀾,弟子也會上稟陛下,陛下肯定會封老師為圣人。為何老師還要這個震爍元朔的軍功?”

裘水鏡道:“還請老師為我解惑。”

薛青府笑道:“我有如今聲望,又手握大軍,統一朔北各路邊軍,豈不是順手為之的事情?”

裘水鏡皺眉。

這時,朔方城外一路路軍馬連夜趕到朔方,赫然是朔北的大軍,連夜奔行,準備前往邊關支援。

裘水鏡遙遙看去,只見朔方城的城防軍也有幾支隊伍向那里奔去,與各城的邊軍匯合,為首的,正是周伯、牛彪等圣人小鎮的居民。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涼意,收回目光,道:“老師算得好準。”

薛青府笑道:“你把我踢出東都,我須得好好準備一番,方能重回東都。我重回東都之后,誰也無法再將我踢出去。”

蘇云遙望朔北十七州的軍馬,心中也生出一股寒意:“這十七州軍馬之中,除了有朔方侯等各路諸侯的人,還有七大世家的人,但誰也沒想到,里面還有薛圣人的人!”

剛才薛青府與裘水鏡的對話,讓他想通了這件事。

薛圣人被踢出東都之后,籌備了許多年,在朔北十七州安插了許多人手,靜候時機。

七大世家動手,時機來臨,七大世家和朔方侯等諸侯爭斗的同時,薛圣人的勢力趁著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奪權,一舉掌握十七州的軍隊!

可以說,而今朔方乃至朔北,都已經落入薛圣人薛青府的手中!

現在的他,振臂一呼,朔方,乃至朔北,民眾都當他是保護了十七州的圣人、圣王、圣佛!

倘若他率兵擊退渾拓可汗的大軍,將渾拓可汗攆回塞外,那么他的威望便不僅僅是在朔北傳播那么簡單。

整個元朔五十六州三百六十郡縣,都將把他當成圣人、圣王、圣佛!

“那時候,他回到東都,無需文武百官上表,帝平便不得不封他為圣人了。這種聲望,已經完全掩蓋大帝的光輝。”

蘇云目光閃動,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下來,心道:“我想這些做什么?我進城只是為了讀書。”

薛青府走到他的面前,笑道:“蘇士子掀桌子,砸棋盤,一手操縱了朔方甚至朔北的棋局,驚艷了我。”

左松巖、裘水鏡驚訝,紛紛向蘇云看來。

蘇云躬身道:“我雖然再起一局,然而圣人還是技高一籌。云,輸得心服口服。”

“你并沒有輸。”

薛青府哈哈大笑,搖頭道:“因為你我并非是對手。既然沒有對弈,何談輸贏?再說了……”

他從蘇云身邊走過,看著蘇云身后的那些通天閣怪人,微笑道:“你已經長大了。通天閣主,志在通天。將來的天下,有你一席之地。”

蘇云轉身,有些詫異的看著他。這句你長大了,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句話,不像是薛圣人該說的話。

薛青府來到老妖王的囚籠前,笑道:“閣主可否放了他?”

啞巴大師兄向蘇云看去,蘇云道:“圣人,我想知道朔方侯、葉家等人的生死。”

薛青府道:“他們是統治朔方之人,沒有了他們,誰來統治朔方?”

蘇云會意,薛青府不可能留在朔方,他必須要留下心腹代他經營朔方,而收服朔方侯、葉家等世家,是最簡單的途徑!

葉落公子、李牧歌等人松了口氣,無論如何,朔方侯等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蘇云輕輕點頭,啞巴大師兄收了圖紙,老妖王的性靈得以回到自己的肉身,不由感激涕零。

薛青府向外走去,迎向開撥入城的邊軍,只聽一聲聲高呼圣人的聲浪撲來,震徹云霄!

數以萬計的大軍一邊行軍,一邊高呼薛圣人,氣勢之強,甚至讓蘇云等人面色蒼白,有一種頂天立地的墻壁向他們推來一般!

薛青府站在空中,張開雙臂,迎接各路軍侯的呼聲。

裘水鏡面色慘白,喃喃道:“他的勢,已經成了……”

“那又如何?”

左松巖來到他的身邊,道:“水鏡,我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不過我問你,東都的皇帝氣勢比薛圣人如何?”

裘水鏡搖頭道:“不如他。”

“民心,皇帝比他如何?”

“也不如他。”

“修為呢?”

裘水鏡遲疑一下,道:“這便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左松巖從自己的靈界中取出一件衣裳,換下身上破爛的衣袍,又取出一件衣袍披在他的身上,笑道:“那么你擔心什么?就算東都換天,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是換一個皇帝,也總比只知道求長生的帝平要好。”

他此言大逆不道,讓裘水鏡微微皺眉。

蘇云走上前來,道:“老師……”

裘水鏡臉色微變,連忙側身避過,還禮道:“閣主并非我的弟子,水鏡不敢當。”

蘇云呆了呆,回頭看了看通天閣眾人,又看了看左松巖,左松巖揉了揉鼻子,悻悻道:“看我作甚?我在海外時想加入通天閣,怎奈你們不收,讓我大丟顏面。幸好老子也不差,混得很好……”

裘水鏡正色道:“我在海外多次得到通天閣照顧,不勝感激。”

蘇云有些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裘水鏡將他的神色收入眼中,暗嘆一聲,道:“倘若閣主有什么不解之處,水鏡可以替閣主解答。”

蘇云振奮精神,道:“我適才聽仆射和先生說帝平求長生之事,于是想起來我的猜測。我猜測薛圣人此次布局的目的,不僅僅是成圣那么簡單,還有另一個目的,便是得到八面朝天闕。其中一面朝天闕落在了左仆射的手中。”

左松巖咳嗽連連,試圖蒙混過去。

裘水鏡道:“我早就知道此事。適才薛圣人要他退一步,意思便是指此寶。只要他獻出此寶,薛圣人便會率軍擊退渾拓可汗。然而這廝怎么也沒想到,就算他不獻出此寶,薛圣人也會率兵擊退渾拓。可以說,他白白送出一面朝天闕。”

左松巖臉色漲紅,突然探手,把送給裘水鏡的衣裳扯了下來。

裘水鏡冷笑道:“一說你,你便發火,和小時候一樣脾性!君子坦蕩蕩,我缺你一件衣裳不成?”

蘇云側頭,向裘水鏡身后看去,只見這位先生前面的衣衫整整齊齊,背后的衣裳則被燒得一干二凈,露出白皙的后背肌膚和屁股,還有兩條大長腿。

“難怪左仆射會送出一件衣裳。”蘇云恍然。

左松巖又把衣裳丟給裘水鏡,悻悻道:“我不許給他,此時難以善了!他若是無法從我這里得到朝天闕,必然會出手,那時,我們能抵擋得住他?十錦繡圖都被他打爛了!”

裘水鏡沉默下來。

左松巖冷笑道:“帝平若不是昏君,便不會在這個關頭詔你回東都。不問民生問長生,換個皇帝怎么了?”

蘇云忍不住道:“薛圣人,恐怕也是問長生之輩。他手中的朝天闕,恐怕已經集齊八面了。”

“并沒有。”

裘水鏡淡淡道:“他永遠也不可能集齊八面朝天闕。”

蘇云怔了怔,裘水鏡走出十錦繡圖,向下看去,只見朔北各路軍侯向天市垣進發。

“他平定塞外動亂,此去東都,便是滾滾大勢,甚至有碾壓皇朝氣象的大勢……”

裘水鏡吐出一口濁氣,憂心忡忡。

邊軍開撥,直奔天市垣而去,蘇云也不曾來得及歇息,繼續奔走,將那些被他封印的朔方高樓大廈恢復原狀,將空中一道道云橋復原。

朔方城中的戰亂已經平息,只剩下七大世家的余黨逃出朔方,但有城防軍前去追殺。這些余黨已經不成氣候,很難形成對朔方的威脅。

文昌學宮也恢復如常,士子們上街,幫助災后的民眾,只是左松巖清點人手,發現閑云道人、靈岳先生不見蹤影。

蘇云返回山水居,去尋幾個小狐貍,青丘月、狐不平和貍小凡都在山水居,惟獨不見花狐。

他不禁皺眉,請左松巖四下尋找,但找遍了文昌學宮,也沒有花狐的蹤影。

左松巖勸慰道:“這些日子,花斛士子都是與靈岳先生廝混在一起,有靈岳先生在,應該沒有大礙。”

蘇云還是有些不安,心道:“但愿二哥與靈岳先生不會有事。”

朔方邊陲,天云嶺。

靈岳先生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天云嶺的山頭上,看著正在逃竄而來的文家靈士,靈岳先生道:“殺害我師兄野狐的,便是文立芳,文仆射。花狐,要動手嗎?”

花狐的個頭又比以前高了許多,變得高大帥氣,衣著服飾也多了幾分儒雅,只是耳朵還是狐耳,從頭發里支棱出來,帶著黃紅的毛色。

“老師,野狐先生到底是什么人?”花狐看著越來越近的文家靈士,問道。

靈岳先生道:“野狐是我師兄,他死后性靈依附在狐貍身上,忘記了前世自己是誰。”

“可是,為何鬼市里沒有他?”花狐不解道。

“沒有他的性靈?”

靈岳先生怔了怔,皺眉道:“你確定鬼市里沒有野狐師兄的性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