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先前,眾人對于這女子的身份都是猜測,夏員外這一聲介紹,無疑是坐實了她的身份。
薛氏猶如五雷轟頂,頓時就“噔噔”后退兩步,臉色煞白,就連嘴唇也冷不丁地失了血色,被夏紫蕪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
被喚作“兮柔”的女子上前,裊娜地沖著老夫人行了大禮:“兮柔拜見母親。”
老夫人也有片刻的愣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夏員外已經攙扶著她站了起來。
他還未開口向著老夫人解釋這位女子的身份,薛氏已經顫抖著手,問出了口:“她是誰?”
夏員外轉過身來,沖著女子又介紹道:“這是大夫人。”
“她究竟是誰?!”薛氏猛然提高了聲調,好像鐵鏟刮過鍋沿一樣尖利。
女子已經裊娜地拜下去:“兮柔見過大姐。”
“誰是你大姐!”薛氏一甩袖子:“老爺,這是哪里冒出來的野女人。”
女子站起身,瑟縮在夏員外身后,勾著頭默然不語。
夏員外這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她是我剛納的姨娘,名喚兮柔。”
“姨娘?”薛氏頓時就急了,顧不得老夫人也在,跳著腳地指責:“你離府兩月,我們一家人戰戰兢兢地等著盼著,簡直度日如年。而你樂不思蜀,遲遲不歸,不是因為公差,竟然是在外面被狐媚子勾引了去!”
夏員外微蹙著眉頭,沉聲道:“兮柔乃是清白人家的女兒,你作為大姐,怎么可以出口便侮辱她?”
“清白人家的女兒?短短兩月便勾引上你,爬上你的床,成了姨娘,還敢說自己是清白人家的女兒?”薛氏說話向來尖酸刻薄,尤其是氣怒之下,更是口不擇言。
夏員外冷叱一聲:“胡說八道,兮柔跟了我,乃是有官媒禮聘,豈是茍合?”
薛氏當場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指著夏員外的鼻子就破口大罵:“好,好你個夏運海,你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家伙!你如今兒女雙全,妻賢子孝,好端端的一個家,你還不知足,竟然又鬧騰出這種丟人敗興的風流事情來!我的臉面都沒處擱置了!”
“悍婦!”夏員外許是覺得在那兮柔姨娘跟前丟了男人臉面,沉下臉色,冷眉怒目,對著薛氏訓斥道:“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天經地義,有何不可?你作為人、妻,應當大度寬容,敦厚淑德,可你卻毫無容人之量,公然在大街上就這樣辱罵妾室,成何體統!”
在安生的印象里,夏員外對于薛氏一向是唯唯諾諾,連個主意都沒有。沒想到,他竟然敢這般義正言辭地訓斥薛氏,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安生不由就對那位“兮柔”姨娘再三打量,見她躲在夏員外身后,一聲不吭,只是緊咬著下唇,做出一臉楚楚可憐的樣子。
安生立即想起了一個詞—“以柔克剛”。
這位柔姨娘嬌嫩得就像是剛從水里生出來的嫩芽,怕是哪個男人見了,也會由憐生愛頓時生出保護她的萬丈豪情來。
所以,面對著薛氏的潑辣彪悍,平素里軟弱的夏員外也陡然生出了膽量,敢于同薛氏叫囂,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
“辱罵妾室?她算什么東西?我還沒有吃過她敬的茶,她還沒有進夏家的門!我還不承認!漫說辱罵,今日我還要撕爛她的臉,看她還如何勾引你!”
薛氏說完,便立即不管不顧地向著柔姨娘直沖上去,伸出手,就直接朝著她的臉一把抓過去,勢必是要抓花了她如花似玉的一張臉。
“胡鬧!”夏員外一轉身將柔姨娘護在身后,抬手就捉住了薛氏的手腕,將她狠狠地甩到了一旁。
“母親!”夏紫桓上前兩步,將薛氏攙扶住,然后轉頭憤怒地盯著夏員外:“父親,你怎么可以對母親出手?”
一直靜默在旁側的老夫人聽著二人爭吵,終于忍不住發話:“這大街之上,一家人吵吵鬧鬧,無端被外人看了笑話去。有什么事情,先進了府,關起門來,再做計較。”
夏員外轉身應道:“娘說的極是,安生,攙扶著你祖母先行進府。”
安生頷首,上前與安箏一左一右,攙扶住老夫人,就要回轉。
一直氣沖斗牛一般的薛氏一甩手就掙脫了夏紫蕪與紫桓,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就擋住了夏府的大門,好像護食的斗雞一般,扎撒開翅膀,抻著脖子,雙目怒瞪。
“老二家的,你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板著臉問。
薛氏絲毫不甘示弱:“今日,這夏府誰都可以進得,唯獨那個狐貍精,絕對進不得!”
夏紫蕪一聽母親這樣斬釘截鐵,頓時同仇敵愾,上前也擋住了大門:“就是,這人我們丟不起,絕對不能讓這來歷不明的女人進我們夏家的大門。”
“胡鬧!”老夫人面沉似水:“母親都已經說了,這件事情如何安置,我們進府商議,這大街之上,成何體統?”
“商議可以,這個女人進客棧也罷,或者哪來的回哪去,愿意住哪就住哪,先行將她打發了,我們一家人坐下來,平心靜氣地好生說話。想要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先斬后奏進我夏家的大門,絕對不能。”
薛氏仰首挺胸,擲地有聲。
“荒唐,這夏府還輪不到你說了算!”夏員外怒火也上來了:“這府邸姓夏不姓薛!”
老夫人也是一聲冷笑:“按照你的意思,是容不得我家老二納妾了?”
薛氏理所當然地答道:“兒女都要成家了,說出去不怕人笑話?從外面帶個野女人回來,妖里妖氣的,跟孩子們一般年歲,也不怕兒女們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若是說野女人,”老夫人頓了一頓:“老二這又不是第一次。”
這話意味深長,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夫人這話里的意思。當初夏員外在外面置辦了宅子,納了薛氏,不是一樣是野女人?
老夫人原本就不待見薛氏,眼瞅著自家兒子有了出息,竟然敢摔打薛氏,駁她顏面,心里正樂呵。這話也絲毫沒給薛氏在兒女跟前留情面。薛氏頓時被嗆得差點翻個跟頭。
老夫人繼續雪上加霜:“當初你是怎么勸我家老二將你接進府里的,這時候就拿那話原封不動地勸勸自己。”
安生在一旁,差點就想要給老夫人鼓掌歡呼了。俗話說的好“風水輪流轉”,她薛氏也有今天!
當初阿娘不同意她進門,她是怎樣給父親吹枕頭風,惡毒地詛咒母親的,這時候處境逆轉,捫心自問,好生反省反省吧。這就叫報應!因果循環報應。
對于這位新姨娘,安生是存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甚至于,有些幸災樂禍,巴不得她能厲害一點,將薛氏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有這位柔姨娘在,定然能夠將夏府攪和得昏天黑地,那么,薛氏也就無暇對付自己了。
希望,這位新來的姨娘不要讓自己太失望。若是像安然那種性子,在薛氏母女三人的壓迫之下,也就是個受氣包。
薛氏心里忌憚著老夫人,不敢口不擇言地頂撞。夏紫蕪可不一樣,立即就為自己母親開始打抱不平:“當初父親納了母親,那是因為秦氏過于霸道自私,而且沒有誕下子嗣,犯了七出之中的善妒,無子兩條,不可同日而語,即便休了都不過分。”
夏紫蕪當著自己的面竟然就敢詆毀已故母親,安生頓時一股無名火氣直上頭頂,反唇相譏:“三妹不可胡說八道,今日母親若是不讓柔姨娘進門,豈不是與我阿娘當初一般,犯了善妒一條,父親也可以因此休了母親?”
一句話反駁得夏紫蕪啞口無言。
那位柔姨娘的目光就在安生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兒,怯生生地抻抻夏員外的衣角,眸中含淚,哽咽道:“老爺,不要為了柔兒左右為難,柔兒回去便是。反正,柔兒家中尚有父母,算不得孤苦無依。”
這就叫以退為進,夏員外心肝都覺得疼,他沖著薛氏冷笑一聲:“這路你是讓還是不讓?”
薛氏此時是真的嘗到了當初安生阿娘心里的滋味,又酸又澀又苦,義憤填膺,恨不能上前直接將那女人撕成兩瓣。
“老爺這是為了她,果真要不顧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么?”
夏員外并不搭理她,徑直吩咐一旁的下人:“將你們夫人攙扶到一旁去!”
薛氏降住夏員外,無非也就是憑借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屢試不爽的把戲,如今夏員外眼里沒有她,這一套也就不管用了,只能軟下聲調,哀哀相求。
誰料夏員外竟然也不吃這一套,直接來了硬的,命人將薛氏抬走。
薛氏已經無計可施,頓時嚎啕大哭,絮絮叨叨地哭訴自己這些年里的苦勞,希望能感動夏員外。
變了心的男人,那就是鬼迷心竅,以前只要薛氏一哭鬧,便立即服軟的夏員外這次選擇了自動忽略,扶著嬌滴滴的美人兒,徑直上了臺階,一把擋開薛氏,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