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異

第二十二章 解恨

“成田,你說自己是倭國的貴胄,有什么證據嗎?”盧思芒神色和緩了些。

“有,有!”成田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這是當初天朝皇帝贈送給我國天皇的,天皇陛下將其賜給了小的,這應該可以算是信物吧?”

盧思芒心中暗自竊笑,不過拿起東西一看,他的臉色便凝重了起來。上面那幾個“欽賜倭國國王之寶”可是作不得假,難道這不是風無痕隨便拿來的貼身之物,而是真的信物?銳利的眼神掃過眼前這個驚惶不安的男人,盧思芒更是鄙夷了,如果倭國已經淪落到用此等人物作使節,那他們就離滅亡不遠了。

“此物確實出自皇家。”盧思芒此話一出,堂下又是一陣驚嘆,不過這些呼聲中,不屑的聲音占了多數,在大多數人眼里,高位者一定有著與其地位相稱的氣度,可在這個矮個子倭人身上,誰都看不到這一點。“本官就暫且相信你一次。”盧思芒一拍驚堂木,又疾言厲色地道,“那你將那些倭寇的劣跡以及他們與我國的內奸勾結之事從實招來!”

“是,是,小的這就從實招來。”成田見盧思芒沒有了用刑的意思,立即就松了口氣,一五一十地說起了自己和那些倭寇在一起的經歷。他也是聰明,該說的一字不漏,不該說的連碰都不碰,聽得隱在人群中的徐春書一陣點頭。還真是個聰明人,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主子似乎沒有滅口的意思,也不知是為什么。

幾個羅家的執事聽著成田的陳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平素里藏著掖著的東西全被別人捅了出來,誰能受得了。可是,他們此時都是待罪之囚,誰也不敢反駁,物證一樣樣都擺在盧思芒面前,這位臬臺大人的臉已是完全鐵青了,身后又是憤怒的百姓,這種情形,打他們出生起就從未遇到過。

成田終于說完了所有該說的話,不禁用袖子拭了拭額上的冷汗,幸好他的記性還算不錯,要是說錯了一句,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衙門了。雖然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身后那幾個羅氏子弟怨毒的目光,但此時自己的性命要緊,哪還顧得上別人。

“證據確鑿,你們還有什么話說?”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盧思芒還是覺得一陣厭惡。自己雖然算不上什么好官,但勾結外族這種事情還是干不出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羅允謙,那種疲憊蒼老的模樣以前從未出現過,唉,羅家經此一難,算是徹底要淪為附庸了。

盡管有心為自己辯護幾句,但這幾個羅家人事先都得到過警告,若是敢隨意攀咬,那他們的家人就會被逐出羅家,到時流落街頭還算是輕的。幾人面面相覷了一番,同時黯然垂下了頭。

“盧大人,可否容草民說上幾句?”羅允謙突然插言道,“公堂之上,草民原本不該多嘴,無奈底下都是我羅家的不肖子弟,草民有些話實在是不得不說。”

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那一套了,盧思芒裝作為難的樣子,好半天才勉強答應道:“既然你有話要說,本官就給你一個機會,當著堂下眾多百姓的面,你不妨說個清楚。羅家在福建扎根多年,卻出了這種令人痛心憤恨的事情,確實應該給大家一個交待才是。

羅允謙掙扎著在身旁小廝的幫助下坐直了身體,“各位鄉親父老,倭寇橫行福建多年,讓大家受苦了。我羅允謙身為男兒,本應該聯合官府抗倭,誰想卻不能約束自家子弟,以至鑄成這難以挽回的大錯。這些人自然是聽憑盧大人處置,我羅家絕無二話。為了表示家族抗倭的決心,并彌補先前給各位父老造成的損失,羅允謙在此向各位做出承諾,將捐出家產五十萬兩作為抗倭的軍費,除此之外,官府查實的所有曾遭倭寇劫掠的鄉親,羅家將給予每戶五十兩紋銀的補償。另外,此次水災后的粥場和施舍衣被等舉措,將永久實行下去……”

話還沒說完,百姓中便轟動了起來,五十萬兩軍費什么的對于他們來說沒什么概念,最多只是驚嘆一番而已,但每戶曾遭到倭寇劫掠的都可以獲得五十兩銀子的補償,這個數字卻著實讓他們興奮了一把。十兩銀子就足可以讓一家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更枉論五十兩這么一筆頗大的財富?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人群中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甚至有人叫起了“羅大善人”的口號。

“羅先生既然如此有心,那依照我朝律例,以家產可抵消部分刑罰,因此本官就不再追究羅家的責任了。”盧思芒一副有些感觸的樣子,稱呼也客氣了些,“不過,本官會挑選鄉間德高望重的老者前來監督,希望羅先生不要言而無信,否則律法嚴明,堂下的百姓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羅允謙自然是滿口答應,羅家能逃得此劫,他已是要謝天謝地了,哪還敢有些微推辭?跪在堂前的幾個羅氏子弟也是經過細選的,那些可能大放厥詞的,早已秘密審訊過了,等待著屆時的一起處刑。因此盡管這些人都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仍然一言不發地垂著頭。

“好,依照我朝律例,羅允富等六人勾結倭寇,證據確鑿,應處斬刑。本該報請皇上御斷,今奉欽差大人天子劍親示,三日后斬首示眾!”盧思芒沉聲喝道,堂下百姓無不悚然。

羅允謙不忍心地轉過頭去,盡管他們都是罪大惡極,但畢竟都是自己的親人。倘若自己能早下決心,恐怕事情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怪來怪去,其實自己才是那個罪孽最深重的人。想著想著,一向堅強的他眼中已經盡是水光。

盧思芒見那幾個羅氏子弟都被帶了下去,眼光隨即就投到一旁的成田身上,雖然七殿下說要留著他的命,可是,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別說自己,就連堂下的百姓那一關恐怕也過不了。“成田兵,你自稱使節,卻與倭寇同流合污,該當何罪?”

成田心中一怔,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剛才不是已經全說了,到底還要怎樣?“大人,小的剛才已經說了,那是無意間的巧合,小的絕對沒有作出任何劫掠的事情。”

“哼,本官看在你是倭國貴族的份上,就饒你一命。”

“多謝大人!”成田喜不自勝地叩頭謝道,誰料后面的話立即讓他魂飛魄散。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給本官剝去他的衣裳,鞭刑四十,以儆效尤!”

百姓中頓時傳來一陣歡呼,剛才還有人埋怨盧思芒過于仁慈,現在看到要對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歡喜的模樣,連車中的風無痕也是面露微笑,顯然對于盧思芒的處置很是滿意。

“大,大人!”成田剛叫了一聲,兩個差役就將他提了起來,另一個人毫不猶豫地將一個布卷塞入他的口中,顯然是不想讓他開口壞事。盡管成田死命掙扎,無奈他本就力小,哪敵得過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三兩下就被拖到了外面。

臬司衙門的刑訊老手本就是多了去了,一會兒功夫,外面就豎起了一個頗大的刑架。于是乎,剝了上衣的成田被那些差役扯住了手腳,死死地吊縛在了刑架上。可憐他本就身子瘦小,寒風一吹,人竟發起抖來,想要求那位王爺救命但又口不能言,眼見今天這頓鞭子是逃不過去了。

劉三手執鞭子,得意洋洋地站在了刑臺上,今天他算是得了個天大的彩頭,居然猜拳贏了其他躍躍欲試的差役,這才討得了這個露臉的差事。不過,盡管高興,但他還是不敢忘了臬臺大人的吩咐,盡力給那個倭寇吃些苦頭,但絕不能鬧出人命來,因此他是事先就將鞭子在鹽水中好好浸泡了一番。

呼地一聲鞭響,成田心中一驚,可半晌卻沒有任何痛感傳來,劉三深通心戰之道,這示威之舉已是讓受刑人為之膽戰。正當成田微微松了口氣時,突然感到一陣疼痛,原來無聲無息間,第一鞭已經笞上了他的后背,帶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接連又是一陣劈啪聲,旁人皆可以看到那橫豎交錯的鞭痕,但對于身為受刑者的成田來說,受到的痛楚其實微乎其微。他終于明白了那位大人堅持這么做的理由,不過時平息民憤而已,成田有些得意地想。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錯了。數鞭過后,似乎換了一個行刑者一般,那鞭子每次笞上人肉時,都會稍稍拖上一下,而結果就是皮開肉綻,再加上鹽水沾過的鞭子,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成田禁不住慘哼起來,不過嘴里的布卷牢牢堵住了這些聲音,那咿咿嗚嗚的叫喊只是有些怪異而已。劉三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對這種倭人有什么好客氣的,先放松他的精神,然后再來幾下狠的,看他以后還是否敢橫行霸道。

成田已經是痛得渾身發抖,自打出娘胎起,他就沒受過這樣的苦,二十鞭下來,他已經是滿頭大汗,涕淚交加,只不過礙于嘴中的布卷,始終不得放聲。終于,鞭子停了下來,就當幾近昏厥的成田以為這刑罰已經結束的時候,劉三兜頭就是一碗冷水澆下,讓他渾身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身上的傷痕更是痛楚得厲害。

“還沒完呢,小子,好好消受一下劉爺送給你的大禮吧!”劉三輕聲嘀咕了一句,又再次掄起了鞭子。這次的鞭子一反之前的如同疾風驟雨一般,中間的空隙竟是長得讓人感到心焦,每一鞭都讓成田仿佛感到如同一年那樣漫長,而痛苦比之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是手足都被牢牢地縛住,他簡直就想不顧后果地從刑臺逃開。

“殿下!”小方子似乎有些心驚,“這樣下去那個倭人豈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放心,那個人有分寸的。”風無痕毫不在意地道,“一個倭人,不讓他好好受點教訓,豈知道我天朝威嚴,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和那些倭寇一路。讓他好好吃完這頓鞭子,以后他就會記得這次的教訓,也就不會陽奉陰違。”

四十鞭子打完,成田已是如同一攤泥一般,渾身都是火辣辣的,被人一從刑臺上解下來就痛得昏了過去,他的最后一個感覺就是百姓們震天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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