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17章 最喜小兒無賴

然而蕭寒的手段似乎真的很厲害。

天光大亮之后,蕭家風平浪靜。

余綻親手抓了藥、煎好,端進蕭夫人的臥室,用溫壺保暖,靜靜等著蕭韻醒來。

辰時。

“娘……嗚嗚嗚……”床上的干瘦男孩終于悠悠醒轉,睜眼看到瘦了一大圈兒的蕭夫人,馬上驚天動地地撒起嬌來,“寇伯給我吃了個糖球,說是甜的,其實苦得要命!”

蕭夫人抱著險些喪命的兒子,失聲痛哭。

“醒來,就得吃藥。”

余綻看蕭夫人母子哭起來沒完沒了,不耐煩了,板著臉,冷冷冰冰地說。

蕭夫人連忙擦淚,推了兒子起身:“韻兒,那是寇伯害你的。此事回頭娘再仔細告訴你,你先吃藥。”

“不要!又是苦的!我不吃!”頭大眼大的熊孩子兇神惡煞一般沖著余綻呲了呲牙,利落地躲到了蕭夫人身后。

余綻最煩的就是哄孩子,聞言立即把碗放下,道:“既然如此,夫人,我與師兄就告辭了。小公子的余毒用這個藥慢慢養息,半年后可望痊愈。藥方我回頭抄給使君。”

“不不!四小娘子請留步!”

蕭夫人頓時慌了,忙對著蕭韻正色道:“你中的是西齊奇毒,昏迷了十二天。若非碰巧找到了天下第一神醫師徒,你這條命就沒了!

“如今為了救你,夜神醫被歹人害死,神醫首徒鐘郎君脫力昏睡。你若是這個時候還不聽醫囑,糟蹋自己,那,那娘以后都不理你了!你也再不要姓蕭!”

蕭韻聽得兩眼放光,若非身體太虛弱,幾乎要跳起來,親親熱熱地問余綻:“那這位姐姐是何人?敢是夜神醫的女兒?”

“這是夜神醫的愛徒。咱們軍器所弓坊余主事的侄女兒,在家行四。不是因為有她在,鐘郎君怕就被害死了,那你也活不成!”

蕭夫人忙替余綻說好話。

蕭韻聞琴知雅,立即在床上抱拳欠身:“多謝余四小娘子救命之恩。照說大恩不言謝……”

余綻簡直煩不勝煩,皺著眉往前踏一步:“你到底吃不吃藥?”

“吃吃吃!”蕭韻忙不迭地點頭,露出討好笑容,“我遵醫囑好生吃藥,四小娘子可能教我醫術?”

“小公子,把嘴張開。”

余綻從懷里摸出黑瓷瓶,小心地倒出一粒藥丸,捏在手中。

蕭韻乖順得大大張嘴:“啊!”

藥丸丟進嘴里,湯藥堵住嘴一口氣灌下去。

余綻看了看干凈的碗底,滿意地點一點頭,對著蕭夫人頷首:“半個時辰后喝一碗薄粥,吃一只白煮雞卵。午、晚兩餐仍舊薄粥,可以配一些切碎的白煮蔬菜羹。菜羹中少少放一點鹽。其他的,除了滾水,都不許碰。戌正我再來。”

什么都不能吃!?

一番話讓他徹底忘了要學醫這件事。

蕭韻驚恐地睜圓了眼睛,哇一聲就哭倒在了母親懷里:“娘!我餓!我要吃好的,雞鴨魚肉、魚翅燕窩、海參熊掌!娘!我要喝參湯!”

這個話從屋里傳出去老遠。

聽到的人都面露驚喜。

其中就包括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蕭家老夫人和一眾夫人娘子。

當然,不包括余綻。

路上與這些人擦肩而過,余綻也不過就是閃身路邊,袖手看著珠翠紅妝們亂哄哄地過去,然后才帶著阿鏑去了客房看望鐘幻。

這一回鐘幻更加虛弱了。

余綻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當大夫就這樣沒地位么?

治病前千央萬告,治病后不聞不問?

難怪師父生前對于那些有“不識好歹”名聲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

阿鏑輕悄走進來:“四小娘子,余家……”

“不去。”余綻打斷她,一口否定。

阿鏑張了張嘴,想想,低聲道:“小公子醒了,府里已經干凈了,小娘子可以放心回家侍奉母親……”

“我若走了,我師兄只怕就沒人管了。”

余綻呵了一聲,“他只要不醒,一躺一天,都不會有人過來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妥。”

阿鏑沉默了下去。

“對于蕭家來說,他不過是個大夫。對我來說,他是疼愛照看了我七年的親人。

“二娘子身邊還有二郎君,還有我四兄。可師兄只有我。”

余綻踏踏實實地坐在床邊,隨手翻著鐘幻的藥箱:“我就在這里,哪兒都不去。”

對于她來說,鐘幻是這個世上她最重要的人。

白氏不算,余簡余縝不算,余家那一大家子,更不算。

夜平死了。

她只有鐘幻這一個親人了。

如同鐘幻也只有她。

阿鏑看著她的側臉,咬了咬唇,低頭道:“那,婢子去跟余家人說,鐘小神醫昏迷,小公子才醒,還離不得四小娘子,可好?”

“嗯。”余綻頭都沒有回。

阿鏑無聲地嘆了口氣,一轉身,卻發現蕭寒怔怔地站在門口。

余綻一無所覺。

待到午時,鐘幻醒來,精神萎靡,卻還有氣力調侃余綻:“喲,師妹陪著我呢?竟然坐得住,難得啊難得。”

“看在你病得可憐的份兒上,我先忍你。不過你要有自知之明。論吵嘴你總是被我氣個手顫,論打架你只能找人給你揉紅花油。你總有恢復的那一天,你得惜福。”

余綻一邊咸不咸淡不淡地回嘴,一邊扶著他起身,又向外給他招呼飯食。

誰知,小廝阿尋吭吭哧哧地蹭了進來,長揖道:“小的名叫阿尋。二十二郎吩咐,小神醫在府里的時候,就由小人貼身服侍。”

鐘幻不禁抬起頭看了看余綻。

“不敢當。尋小哥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們師兄妹互相照應慣了,很用不著麻煩旁人。”余綻眼皮都不抬。

一聽師妹發脾氣,鐘幻就知道其中又有故事。嘆著氣扶了額頭,朝著阿尋伸手道:“如此,勞煩你了。我全身無力,卻又想要盥洗,正為難呢。”

阿尋感激地跑過去扶著鐘幻噓寒問暖,又各種張羅。

算了,不跟個小破孩兒一般見識。

余綻暫時去了院外遛彎,過了一時,又過來陪著鐘幻吃飯。

飯畢,消食一刻,鐘幻笑瞇瞇地讓阿尋和阿鏑走人:“我同師妹研習師門醫術,二位幫我們看著些外頭,莫要讓閑雜人等亂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