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素白手帕湊了過來,捂在了蕭韻的眼睛上。
蕭韻一把摁住那塊帕子,哇地一聲痛哭了出來:
“她怎么能走呢?她走了我怎么辦?我再也見不著她了!我不同意!她不能走!”
“三十六,講講道理。”
蕭寒的手不輕不重地拍著他骨瘦如柴的肩膀,微微頓了頓:
“她是余家女,她在幽州城里并沒有多少美好的回憶,這里也不是她想要的歸宿。”
蕭韻哇哇地哭著:“可是我喜歡她呀!我能保護她!只要在幽州城,她現在想要什么我給她什么!”
“即便沒有你,她在幽州城想要什么,自己也能弄到什么。
“可是她不喜歡幽州,她不想留在幽州。
“三十六弟,四小娘子從始至終都是屬于她自己的,從來都不是旁人能夠改變羈絆的。
“哪怕她父母都不成,何況你我?”
蕭寒說著說著,自己的情緒也低落下去,從蕭韻眼睛上抽回自己的手,惆悵地看向外頭,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口。
院子里是蕭韻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兵器架子,亭子,美人榻,書桌……
第一次見到余綻的情形在蕭寒眼前閃過。
還有自己與那小娘子平肩而立,那塊被她隨手用了又想隨手毀去的帕子。
蕭寒下意識地抬手撫在自己腰間,輕輕地摩挲。
“不!我不想讓她走!我不!我不!我不!”
蕭韻趴在桌子上,哭了個昏天黑地。
許久,蕭寒的聲音就像是從虛無縹緲的天邊飄了過來:
“幽州這邊,其實,大伯父的身子骨硬朗,二三十年都用不著咱們……
“三十六弟,我想去京城……”
蕭韻的哭聲夏然而止!
他蹭地抬起頭來,臉上鼻涕眼淚一片狼藉,兩只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亮得嚇人:
“寒哥你說什么?你想去京城?你去做什么?!”
站在門口的蕭寒似乎才從那一陣恍惚中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懊悔,不自然地笑了笑,踱回來坐下,沉吟片刻,方道:
“這回四小娘子可能會去京城,就是因為有人……”
他將戴勇的事情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地說了一遍,最后道:
“這個消息,大伯讓我暫時不要散播出去,就是想要再努力試一試,看能不能把余副監這批人都留在幽州。
“可是我覺得,可能性很小。這件事是個教訓。京城往我們身邊安插了眼線,我們對京城的動向卻僅止于知道,我們的力量在京城中根本形不成影響。
“三十六弟你也知道,如今我在主持寒亭。
“這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三國分梁已經百多年過去,人心思合。你看現在夏齊邊釁越來越頻繁,南越動作越來越詭異,就能明白了。
“這樣一來,維持幽州對北狄強大的震懾必不可少。要做到這一點,幽州首先得穩當,得真正在咱們自己手里。
“可我們若是再偏安一隅,連京城對待幽州的風向都控制不了,那這些就成了空話了。”
蕭寒侃侃而談:“所以我想,我得去京城。寒亭在那邊已經鋪墊了落腳之地,我過去也能迅速找到合適的身份掩護。有我在京中隨機應變,總比旁人強。”
蕭韻的眼珠兒跟著他的話,轉來轉去,等他一旦說完,迫不及待一把抓住蕭寒的手,壓低了聲音,興奮地問:
“寒哥,那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你!?”
蕭寒上下打量他一番,問到了他的臉上:“小三十六弟,除了四小娘子這件事,我可還有其他的任何事情上得罪過你的?”
蕭韻傻眼:“沒……有……”
“那你干嘛要害我?
“你是大伯唯一的繼承人,你去京城就相當于蕭家給朝廷送了一個絕好的人質過去。你想大伯和大伯母會肯嗎?
“何況你這做事的性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我去京城是去主持寒亭,必得要隱姓埋名,你怎么跟著我?
“再說了,咱們倆都走了,幽州怎么辦?大伯父胡子都快白了,你還真讓他一個人打理這么多事情么?”
蕭韻哭喪著臉,重又吭唧起來:
“這樣說來,你去京城的理由一大把,我去京城就沒有半點借口?!”
蕭寒呵呵地笑:“那是啊!我去京城說出大天都是正經事。你去京城,最令人信服的理由怕就是去逛景兒的。你說大伯父會不會讓你去?”
蕭韻哼哼的,一邊拿了那帕子胡亂擦臉,一邊搜腸刮肚地給自己在京城找營生:
“我去做生意!啊不不不,爹會打死我……
“我去找媳婦?不行不行,我是要娶四小娘子的……
“我去找師父?這個倒可以有……可是什么師父呢?鐘先生又沒有消息……
“啊寒哥!有了!”
蕭韻忽然眼睛一亮,跳了起來,雙手握拳用力一揮:“我要去拜師!
“你這一身好功夫,還有鐘先生的一手好醫術,那都是有了名師教授!我也要去尋一個名師!”
蕭寒皺了皺眉,緩緩點頭:“這個主意倒還算可行。”
片刻又搖頭:“可是,什么樣的名師,非要京城才有?文武士農。學武功直接找我師父就行,其他的大伯父又不會讓你學。
“難道你去讀書不成?不過也只有讀書的先生了。別說咱們幽州,便是全天下的讀書人,也比不上國子監祭酒。”
蕭韻驚喜交加,猛點頭:“就是這樣!我去拜國子監祭酒為師,我去讀書!”
蕭寒又一攤手:“可一旦那樣,只怕大伯父會要求你必須考個狀元回來。”
那可是國子監祭酒啊!
除了當朝太傅少傅,還有什么人的學問比他老人家還高嗎?!
若是給那樣的人當弟子,卻只是讀來玩玩,那不管是誰家的父母,都會想要把孩子一棍子打死吧?
蕭韻縮了縮脖子,愁眉苦臉:
“我不想考科舉……”
“所以啊!這個理由也行不通。”
蕭寒長呼出一口氣去,笑著點頭:“你還是再想想吧!”
說完,起身,推說還有要事,立即告辭走了。
蕭韻看著他的背影,擰起了眉,懷疑地嘀咕:“寒哥這怎么跟糊弄我一樣……”
可他卻不知道,出了門的蕭寒左轉直走,直接去尋蕭夫人,開門見山通報:
“若是答應讓小三十六去京城,說不準他真能考個狀元回來。大伯母不如跟大伯父商議一下?我記得伯祖母一直想讓小三十六從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