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80章 洛陽城北山

第二天用過午飯,余綻三人頂著余奢的含蓄笑容和余笙的一臉不贊同,出發去東寧關。

與余綻自己出門不同,尹氏出門不僅要坐車,而且要帶著伺候的丫頭婆子,甚至還有她自己在余家已經用慣了的廚子。

“出門在外,事事不方便,還是自己人最信得過。”

這是尹氏給出的解釋。

然而余綻可不這么想。

她看到廚子之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查點尹氏到底帶了多少下人。

“果然!”余綻一臉又氣又笑回了馬車上,直著臉問尹氏:“嫂嫂是不是把家都搬來了?!”

這么快就被小姑子看穿了自己的用心,尹氏也并沒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眨眨眼,笑了起來:

“守制讀書本來就是應當應分的。前一年有妹妹在婆母墓前,我們還有借口偷懶。如今父親大人和妹妹都要離開了,婆母的新墳怎么能沒人管呢?

“反正留在那個家里也是看著他們幾家子爭來搶去,我還不如陪著你哥哥在莊子里逍遙兩年。”

“此事父親知道么?”

余綻現在比較難以把握的是余簡的態度。

若說他真的跟余笙是一樣的野心家,可也不見他一定要自家兒女攀上什么人家,余家商隊的利益也不見他爭搶半分。

可若是說他是個純然的父親,只一心為兒女著想,先前那幾件事做的,味道卻又隱隱約約的不對。

尹氏含笑扭臉看車外,手里的帕子輕輕晃一晃,毫不在意:“只要對你哥哥好,父親大人想必不會有什么異議的。”

所以就是沒有事先征求余簡的意見,打算先斬后奏了?

余綻挑了挑眉,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這位嫂嫂,個性可一點都不比宮城里那位皇嫂弱半分!

罷了。就這么著吧。

車隊晃晃悠悠出了幽州城,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行進。

從來沒走過這么慢的余綻到了第三天就完全受不了了,在車里跟尹氏討饒:

“嫂子,我和阿鏑騎馬先走吧?換我們自己走,明兒一早都到東寧關了……”

“那不行。說好了是我和你哥哥帶你過去。”

咬了半天牙,余綻決定故技重施——拿夜平出來當擋箭牌:“嫂子,不瞞你說。我在當年我師父遇難的地方給他老人家立了個衣冠冢……”

尹氏一愣,態度立即便軟了三分:

“傻妹妹,你怎么不早說?我也好遣人先去備了東西。”

“東西都是小事。”余綻悵然嘆息,“我就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墓碑上我連師父那天下第一神醫的稱號都沒敢寫呢。

“去年咱們家還不起眼。我換了男裝,悄悄只帶著阿鏑,也沒人注意。

“我就怕如今不一樣了。果然進了東寧關我再一個人出來,或者會惹來有心人的跟蹤。

“萬一要再借著我師父的衣冠冢鬧出什么事情來,可就不是我替他老人家盡孝的初心了。”

這話萬分有理。

尹氏自然不會攔著。不僅不會攔著,還替她跟余縝解釋懇求:

“天地君親師,妹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夫君就成全她吧。”

余縝勉強答應下來。

好在他也知道自家妹子的戰力驚人,所以倒不是特別擔心有人會欺負她——

他主要是擔心妹妹一高興了去欺負別人!

第四天,車隊的人還在睡夢之中時,余綻便和阿鏑悄悄地打馬而去。

余縝擔憂:“但愿一路都平平安安。”

尹氏怡然自在:“她們走嘉寧關那條路都熟了的。守將會照應。妹妹和阿鏑隨身還帶著刀箭,有什么可怕的?”

余縝語塞。

然而……

聽聽妹妹往日里回憶起那七年行走江湖的故事,哪一件不是她先惹事,然后才輪到夜神醫幫她善后的?

還是娘臨走時說得對……

余家可沒那個本事替妹妹收拾攤子,尤其是自己,只怕是真沒那個本事。

“也不知道二十二郎他們出發了沒有……”

余縝看著悠遠巍峨的綿延群山,喃喃自語。

沒錯。

蕭寒和蕭韻的確已經出發了。

而且,馬不平直接引著他們走當年接夜平入幽州的那條路。

所以剛過嘉寧關,兩方人馬便相遇時,除了馬不平驚喜交加,旁的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沒那么意外。

“四小娘子的腳程好慢!我還以為你這會兒都已經到了東寧關了呢!”

蕭韻一看見她就興高采烈地打馬跑到她旁邊,與她并轡而行。

對于蕭家兄弟這種死皮賴臉的行為,余綻表示:好想挨個兒摁在地上痛揍一頓怎么辦?!

所以余家的四小娘子面無表情,帶馬就走,根本就不搭理他們。

蕭韻想追,蕭寒喊住了他。

余綻踏踏實實地給夜平上了香磕了頭,然后坐在墓前跟他聊天。

“師父,我要進京了。

“之前我總說,除了幽州和京城,去哪兒都行。

“可如今,我不僅回了幽州,還要去京城。

“您老人家之前帶我走遍了天下,西齊的永安,南越的寧城,北狄的大草原,各地的風光我都見識過了。只除了京師……

“師父,您說師兄在哪兒呢?他要是知道我連自己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自由都沒了,他會不會笑話我?

“師父,我很想您。也很想師兄。他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回來找我了?”

余綻低低地絮叨著,紅了眼圈兒。

遠遠的,馬蹄得得。

“小娘子,小公子他們怕是快來了。”阿鏑小心地提醒她。

“嗯。”余綻起身,拍拍夜平的墓碑,吸吸鼻子,最后說道:

“師父,我再回來看您,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若是有可能,以后我把您的墳遷到京城……去,咱們師徒葬在一處。”

阿鏑有兩個字沒聽清,眨了眨眼。

那兩個字必定是個地名。

難道小娘子已經想好要嫁給什么人了么?為什么這么早就能知道自己死后要葬的地方了?而且還敢說把夜神醫一個外姓人也葬在那里?

余綻沒注意到阿鏑的表情,只是收拾了夜平墓前的小香爐,漫不經心地琢磨:

不論師父再怎么是北狄人,他也是自己的師父,呵護照顧了自己七年。

就憑這個,賜個陪葬皇陵,這總沒問題吧?

而且,皇兄的陵寢就算了。

師父還是跟著自己,陪葬在父皇的凈陵好了。安生。

嗯,就是這樣。

“阿鏑,上次咱們來拜祭的時候,那個羊脂玉的小香爐呢?”

“走得匆忙忘了收了……”

“哦。也不知道便宜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