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緯一路往里走,一路嘖嘖稱奇。
“這是竹子?怎么比外頭的矮那么多?這片牡丹開得盛,就是看著這么不對勁。這是,哦,這個我認得,叫冬青。不過,擱在這里看著這么別扭……”
阿鏑就笑:“都是才買進來的,栽上沒兩天。不愧是二小郎君,換咱們家其他人,還未必認得全呢!”
天天在外頭逛的二世祖得意洋洋,越發信口閑扯:“你們這園子收拾得亂七八糟的,改天我尋個在行的妥當人,幫你們好生措置一番。”
“那可真謝謝二小郎君了。我們小娘子正覺得沒意思呢。倒是您幫她解個悶吧。”阿鏑笑嘻嘻。
解悶?
余緯頓時窘了。
“二哥!快來!我正琢磨呢,你在家必定憋得慌。我也正無聊,快來快來!咱們兩個玩雙陸可好?”
在幽州時從未有過的興奮聲音從余綻嘴里嚷嚷出來,令余緯格外詫異。
“咦?四妹妹會玩雙陸?”
余緯興沖沖往里跑,擼起袖子,臉上頓時放出了光:
“在幽州時誰知道還有這么好玩的東西?上回朱家的席上,不是朱蠻替我遮掩,我險些出了個好大的丑呢!”
余綻咯咯地笑:“我也剛學,這東西太有意思了!二哥坐這邊!阿鏑上茶!哦還有讓廚下做南越口味的點心。順便告訴廚下一聲,今兒我留二哥在這里吃飯,讓他們給我打起精神來收拾席面!”
這面子可比大伯二伯還要大了!
早就聽說了余笙余簡在這邊遭遇的余緯眉開眼笑,連外頭給余綻隨手帶的“禮物”都忘在了腦后。一心一意地跟余綻玩起了游戲。
“二哥,聽說外頭玩這個可是有彩頭的。你去那個誰家不玩正好……”
“朱家。”
“我管他朱還是楊?我是說你別讓人家給你弄個仙人跳,坑了你!”
“拉倒吧!朱家什么人家?人家一個別院買咱們余家一族!就我手里這幾兩散碎銀子,也值得人家一坑?”
“要不怎么說你傻?誰本人都沒什么可讓人坑的。但是誰背后都牽扯著一個家呢!
“人家要設局害你,肯定不是沖著你這連吃喝嫖賭都得從零起點開始學的主兒,而是沖著大伯父的軍器監副監之職,或者我父親手里的銀子,或者我手里的床弩圖紙、疫病方子什么的。
“到時候逼著你來偷,你說你是偷還是不偷?”
余綻的手勁兒比余緯可靈活多了,一邊說著話,一邊就開始逗著他往落花流水的局面上走。
已經顧不上仔細聽的余緯胡亂點著頭,答著“知道了”,口中卻開始大呼小叫。
兄妹兩個專心致志地玩了起來。
余緯輸了。
余綻輸了。
余緯又輸了。
余緯雙輸了。
余緯叒輸了。
余緯……輸紅了眼,開始指責余綻作弊,臉紅脖子粗。
“哈哈哈哈,二哥哥這個賭品吶,是真真的不咋地啊!”余綻手里的算籌扔了一桌子,大笑著起身,一把抓住余緯的手腕,拖著他去了外間大圓桌前坐下,讓人打水洗手,和他一起吃茶吃點心。
余緯不高興,想甩開她。三掙兩掙,卻只覺得手腕上套了個鐵箍一般,動都動不了。
這才恍然大悟,氣得捂著眼睛笑:“好啊!四妹妹!你這能射出九箭連珠、揮得動軍中陌刀的手,跟我個讀書人玩雙陸,你這不是欺負人么?作弊!就是作弊!”
余綻賊賊地笑:“要不怎么我讓你在外頭加小心呢?京城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能人。你可別一時大意,犯在了亂七八糟的人手里,那余家可就該熱鬧嘍!”
這話說的……
倒還真有道理!
余緯偏頭想想,用力點頭。
“二哥,你剛才說朱蠻?是什么人?”余綻好奇地問他。
這個名字可是耳生得很。
前世今生,好像都不曾聽人提起過。
“唔,你這點心好吃,叫什么?”余緯只顧低頭吃。
“哈哈!二哥愛吃就好。臨走時我給你帶一匣子,回去讓二嫂也嘗嘗。這是江南的點心樣式,叫蟹殼黃。”
余綻似乎毫不在意剛才問題的答案,反而高高興興地給他解釋起了這道點心的做法,又是怎么揉面起酥,又是怎么烤制撒芝麻,又是怎么各種做餡,又笑道:
“二哥吃的這種餡子,是蔥油、鮮肉、蟹粉、蝦仁調的,是咸口。回頭給二嫂帶點兒棗泥和豆沙的回去,甜甜的配茶,女人們更喜歡。”
這樣貼心的妹子哪里去尋?
余緯心滿意足,一碗熱茶下肚,舒服得往后一靠,癱在了椅子上,閑閑地說起自己在外頭流連花宴的經歷:
“……那些人看似去胡鬧。但我瞧著,每每有那么三兩個人,會私下里湊在一處。連坐都不坐,就站著。說幾句話,繞著圈子打機鋒。然后就,就好像都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就都散了!
“我還真湊過去聽過,一句聽不懂。唉!有那個直心狂性的,當著我的面兒笑話我是鄉巴佬,我一開始氣得渾身發抖,現在,我慫成一團地認!
“就說那個朱蠻。他祖上是青州籍,如今那邊也還有大片的田畝祖宅,但聽說族人只有幾家子幾十口子,少得很。
“他家還不是嫡支。當年三國分梁,他家就去了閩浙一帶做生意。發家了,卻得罪了當地官府,拿了他家是青州人當借口,要奪他的家業。他們家就只好尋了機會跑了回來。
“然而剛回來時,大夏也疑他。他們家就索性又去了西齊。西齊對生意人簡直是歡迎之至。他們家在蜀中便掙了大錢。
“前些年,哦,就你離開家的那年。那年不是西齊和大夏鬧得挺兇嗎?他說自己家好歹是青州籍,怎么也不能留在西齊給人家湊軍費,就尋了個空子,把錢全都搬了回來。
“因那次回來時,他家當家的二伯是個極精明的人,青州一落腳就捐了大筆的銀子給官府儲備軍糧。青州自然旌獎不已。這才漸漸地有了朱家這一號。
“哦,妹妹知道錢家么?”
余緯換了個姿勢,眼睛里熠熠生光,這些可都是他的榜樣。見余綻遲疑著點頭,笑著道:“這幾十年一直說錢家乃是大夏首富。自然,朱家比不了錢家。可是,如今已經隱隱傳出來,叫南錢北朱。”
頓一頓,又嘿嘿地笑:“又有叫錢歸青朱的。”
“錢龜青豬?!”余綻噗嗤一聲跟著他笑噴了一地茶。
“因為錢老板祖籍歸州。”
“三國交界的那個歸州?”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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