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 218 章 還鄉曲調如何唱(上)

余簡一呼即至。

在鐘幻房里窩著不想動的沈沉苦著臉問他:“師兄,你替我去見余二郎怎樣?”

“滾。”鐘幻靠在憑倚上喝竹蓀雞湯,有滋有味,頭也不抬。

沈沉沖著他做了個鬼臉,磨磨蹭蹭地自己去了花廳。

“二郎君去了平準署也有幾天了,可還順利么?可有人為難?”

沈沉沒話找話的樣子特別勉強。

余簡失笑,但還是順著她的話答道:“自然有人看我不順眼。不過我向來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倒還應付得來。”

“嗯嗯,那就好。倒也是,您來去關內外,生意從針頭線腦做到家里有上百人的商隊,我怎么會覺得你會在一個小小的平準署吃不開?原就該如魚得水的才是。”

沈沉自己也笑。

余簡看著她,用了詢問的目光,笑著等她下一句話。

“呃,啊,對了,既然跟同僚相處得好,可認得了什么新朋友么?就是,能聊得來的,說說心里話、發發牢騷的那種?”

沈沉磕磕巴巴。

余簡扶額,失笑出聲:“算了,你自幼不擅寒暄。別繞彎子了,說罷,什么事?”

沈沉嘟了嘴,捧了臉,半天,才嘆了口氣,轉向余簡:“二郎君,我跟你說不來謊話,也習慣了直話直說。您可別傷我的心。”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罕見的小女兒情態,余簡遲疑了一瞬,調整了一下坐姿,微微收斂了笑容,點頭:“好。你說罷。”

“欽天監監正嚴觀中了毒,我和師兄幾乎動用了所有的手段,才搶回了他一條命。可是如今,還口不能言、手不能動。”

沈沉坦然看著余簡。

余簡驚訝地張大了嘴:“嚴監正?!他剛給你看完命格……”

忽然,他頓住,瞇起了眼:“你想問什么?”

沈沉絲毫沒有躲避他目光的意思:“幾乎可以算作他養子的小徒弟當面指著我的臉說,這是我騙了嚴監正給我算了個完美的命格出來,然后殺人滅口。”

余簡瞬間面沉似水。

“我猜著,要不了半天,這個流言將會在京城大行其道。”沈沉輕輕喟嘆,“二郎君,我得確定,您和余家,的確跟這件事沒有半分關系。否則,我不敢讓太后娘娘出手徹查此事。”

“我對著余家的列祖列宗發誓,不僅我,還有余家的每一個人,跟嚴監正中毒一事都沒有半分關系!若我在此事上有半個字的謊言,我余家必定合家葬身于刀劍之下!”

余簡毫不遲疑地舉手發誓,而且是以余家全家發了毒誓。

沈沉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但表情卻并沒有輕松起來。

“這樣還不行么?綻兒,呃,郡主,嚴監正家住清化坊,五進五出的大院子,門禁森嚴……”

余簡說到這里,迎著沈沉驚奇的目光微微一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我本想去謝謝他,但是他不在家,他家門房,兩只眼睛狠狠地看著我,連留帖子都不肯收……”

沈沉哈了一聲,高聲道:“你說那廝的門房這樣對待你?行啊!有他的!”說著,竟然站了起來,來回走動。

看著她激烈的反應,余簡放松了下來,笑道:“嚴監正聲名在外,大約有許多人想通過各種手段跟他說上話罷。”

“二郎君,我明白了。嚴觀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沈沉并沒有再坐下,而是就地轉過頭去,高高在上地肅然看著余簡,“那么元聞大師呢?”

余簡的表情瞬間僵住,他轉開了臉:“元聞大師是誰?”

“二郎君,你看看這個。”沈沉拿了一只小小的護身符出來,放在手心里,攤給余簡看。

“這是,什么?”余簡有些怔愣。

沈沉小心地把那護身符再度收回隨身的荷包里,再把荷包重新掛回脖子上,掖進衣襟里,輕聲道:

“我娘帶我去燒香的時候,廟里的尼師說,為了恭賀我們一家團圓,特意贈了京城普濟寺元聞大師親自持誦開光過的護身符。”

余簡深深地低了頭。

“這個護身符,我從拿到那天起,娘就不肯讓我摘下來。所以,從不曾離開我。我就當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念想。”

沈沉輕聲敘說,“進了京城,我一直在想,該什么時候去一趟普濟寺,見一見元聞大師,替我娘謝謝他。

“可是,前天,就在我令人去打聽普濟寺坐落位置的時候,他們告訴我說,元聞大師圓寂了。

“就在我的生辰八字上交的第二天。

“然后我動了疑心,請人查了查,才知道,原來我一出生,元聞大師就給我批過命盤。”

余簡猛地抬起了頭,眼神中是尚未來得及掩飾的陰狠:“你請什么人查的?”

“我師兄。”沈沉非常直接地告訴他真相,“錢家。”

余簡眼中的光頓時灰敗下去。

這世上也許有的是人能惹得起錢家,不怕錢大省,甚至敢對著錢家的庫房公然流口水。但肯定不包括余家。

余家在北狄行走的商隊,某種程度上,甚至還要討好錢家才能平安生存下去。

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沈沉才敢把實情告訴余簡。

“郡主,你有今天,得來不易。我做父親的,愿意做一切事情,來確保你的人生平安順遂。”

余簡艱難地說道,深吸一口氣,垂頭下去。“但元聞大師,不是我殺的。”

不承認?

這一樁,也不承認?

難道真的還有別人在暗地里窺伺自己不成?!

沈沉的表情凝重了起來:“那么二郎君,還有誰知道元聞大師曾經給我批過命格這件事么?”

“沒有!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包括你娘!”余簡矢口否認,但想一想,又遲疑起來。

“我頭回見他時,跟在他身邊的有個小沙彌。進京后我再去見他時,那個小沙彌已經成了普濟寺的知客僧,但是,他好像認出了我……”

“你去見過元聞?你對他說了什么?”沈沉緊緊地盯著余簡的臉。

余簡默然。

沈沉再問,余簡還是不做聲。

“二郎君,不然的話,你還是回幽州吧。”

沈沉不再問了,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