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發生了什么蓮王都沒概念,他只是渾身僵硬、臉色大變地站在樹下,緊緊地盯著沈沉笑著抱了南猛從高高的樹上一躍而下。
也不知沈沉說了什么,南猛早就忘了剛才險些摔下來的事情,此刻興奮地大叫一聲,然后哈哈地揪著沈沉的衣襟,用力地搖晃:“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沈沉好笑地看著他:“是再爬一次樹,還是再從樹上跳一次?”
“再跳一次!”南猛的小臉上紅撲撲的,眼睛里閃著亮光。
“那你自己再爬一次。”沈沉轉身把他放在了樹邊。
蓮王慌了,忙上前,剛要開口,亭子里眼尖的鐘幻懶洋洋地喊他:“蓮王殿下,進來飲茶。”
蓮王閉上了嘴,無奈地看著興致勃勃的姑侄兩個,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進了亭子,對鐘幻道:“即便身手好,也請鐘郎多安排幾個人在旁邊守著才是。”
“我已經讓人去叫董一了。放心了吧?”鐘幻笑著沖他舉了舉杯。
松了一口氣的蓮王這才坐下。
“說起來,你是怎么惹著朱蠻了?那么生氣地跑了?”息王跟鐘幻說話的語氣越發熟稔,就像是數年的老友一般。
鐘幻自然笑得愈發隨意,身子歪了歪,靠在了椅子一側:“我們聊了聊西市的鋪子,他很想跟我講講價錢,但是我又跟他聊了聊上次惹了我的那個薛娘子。他就跑了。”
牡丹郡主握著銀質湯匙的手輕輕一顫。
鐘幻的目光再度轉向她。
蓮王等人的目光也跟著轉過去。
她只得勉強笑了笑:“那薛娘子倒是執著,昨天還跑去了我家求見我,纏著我聊了許久,還要請我出門賞景游玩什么的,我謝絕了。”
“那樣的人,怎么你還肯見她的?”息王妃滿面不解。
牡丹郡主低頭舀了一勺冰粉,又放回去,抿唇輕笑:“若不是凌霄的面子,我哪認得她是誰?”
“凌霄自己都不管了,你管她干嘛?”息王妃責備地看著她,“往后不許委屈自己遷就這些人!你是南家的寶珠,你有你的尊嚴。旁的人憑她是誰,都沒那個資格讓你受委屈!”
“嗯。”牡丹郡主扯了扯嘴角,笑道:“其實太后和早就這樣跟我說過了。不過……”
她實在是沒忍住,重又垂下了眼簾,緊緊地抿了抿嘴,似是不經意間說了出來:
“可偏偏下人來報的時候,我父王正跟我說話。他老人家覺得我天天一個人怪孤清的,所以讓我去見。那我就只好……”
說著,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吐了吐舌頭。
眾人的眼皮都跟著一跳。
“啊!!!!”再度從樹上被抱著跳下來的南猛又是一聲興奮到極點的大叫。
眾人一驚,齊齊看過去,然后呵呵地笑了出來。
剛才的話題被水過無痕地換了過去。
“再來再來!”南猛大笑大叫,主動從沈沉懷里掙脫出來,自己跑回樹下,努力地往上爬去,而且,比剛才更加靈活、快捷。
息王妃看著他的笑容里滿是寵溺:“太子真是個好孩子。”
“這樣爬上跳下的,哪里是個好孩子了?!分明是個熊孩子好吧?!”息王覺得自家媳婦這腦回路有些令人費解。
鐘郎和蓮王也各自都是一臉不明白的表情。
牡丹郡主此刻已經平復了心情,聞言笑道:“如今息王嫂大約看誰家的孩子都覺得是好孩子!尤其是日后小侄兒怕不得跟太子這親堂兄還有幾分相似的容貌呢!”
三個男人恍然大悟,都輕聲笑了起來。
息王更是仔細看著南猛,越看眼神兒越慈祥,眉開眼笑道:“太子果然長得極好,是個好孩子。”
如是者三,之后,鐘幻煩了,大喊:“董一,太子既然喜歡跳,你帶他去西南樓跳兩回!”
眾人瞪圓了眼睛。
“好啊好啊!”南猛捏著兩只小拳頭蹦高,滿面都是興奮的紅暈。
“不行!”息王、蓮王和沈沉異口同聲。
“那就不許再跳了!難道你們好容易出宮一趟,等回去的時候,你就只敢說你喝了一肚子茶?!”
鐘幻坐直了身子,兩只手都放在案上,虎著臉,聲音比所有的人都大。
院落中頓時一片安靜。
沈沉在南猛身后抱著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噘起了嘴。南猛抬頭看她,她也低頭看南猛,兩個人相視一笑,忽然一起大喊了一聲:
“再跳最后一次!”
然后飛速地又爬了上去!
鐘幻咚地一聲趴在了桌子上,同時伸了拳頭猛捶三下。然后猛地抬起了頭,深吸一口氣,露了最虛假的微笑出來:“我決定明天就把家里所有的大樹全部挪走。各位都喜歡什么樹?我送給你們!”
眾人先是愣神,接著失聲大笑起來。
息王搶著笑答:“我要!我什么樹都喜歡,我都要!”
鐘幻的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食指指向息王:“都給你了!明天我就讓人挪!”
“那的桂花樹……”牡丹郡主笑得喘不過來氣,還沒忘了補刀。
“送蓮王殿下了。”鐘幻的手指點向蓮王。
蓮王笑著連連搖頭:“你家還有西南樓呢!”
鐘幻獰笑一聲,滿臉殺氣:“西南樓有進無出!太子若是想在里頭讀書讀到陛下百年之后,我錢家不反對!”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息王不由笑問:“聽說蕭家的小公子蕭韻和于尚書的獨子都在西南樓讀書,預備明春下場?是不是謠傳?”
蓮王的笑容越發苦澀,卻還是點著頭,替鐘幻說明了之前的狀況:“……說起來,若不是我那天來這里躲清靜,玉璋還沒這事兒呢。”
“那于尚書該謝謝你才對。”息王哈哈大笑。
沈沉和南猛終于過足了癮,各自擦了汗,去洗了臉換了衣衫,才重又加入眾人。吃了午飯,盡歡而散。
但在回去的路上,息王卻在馬車里陷入了沉默。
息王妃有些不解:“不是玩得挺高興的?怎么了?”
“朱蠻是個能屈能伸的人,除了那一回為了一個老婦人之死,流露過一回惶恐之色。今日之怒氣,是我所知的他第二回失態。”
息王表情凝重,“兩回都是因為鐘郎。
“錢朱兩家,是我大夏最大的商人。大夏的財富,掌握在他們兩家手中的,超過三成。他們若是敵對互毆,我大夏命脈,會傷筋動骨。”
息王妃輕輕地把手放在他臂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答應過你……”息王猶豫起來。
息王妃含笑看著他,歪了歪頭,“我們的孩子,得生活在一個平安昌盛的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