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甚么?父王,有,兒子……”
牡丹郡主只覺得頭上猛地一暈,身子一晃,幾乎要直接昏厥過去!
她對面站著的小廝想要伸手,卻又不敢觸碰她的身體,急得臉都紅了:“郡主!郡主您保重!”
牡丹郡主抓住了身邊侍女及時伸出來的手,顫聲問道:“你說父王是去見韓震的,有何證據?”
“小的親眼看見了韓橘從百花巷出來。
“王爺走后沒一會兒,一輛馬車遮得嚴嚴實實地從里頭出來,竟沒有絲毫酒氣。小的當時就蹲在街邊吃餛飩,見狀便多看了一眼。
“誰知馬車一轉彎,窗上的簾子便晃了一條縫。韓橘的面孔我是認得的,何況他那金色袍子極打眼,之前我也只見他一個人穿過。
“因他側坐,那車里正座上的人,不消說定是韓震了。”
小廝低低地說著,心驚膽戰地往身后和四周不時亂看。
心煩意亂的牡丹郡主不再跟他廢話,吩咐身邊的侍女:“給他。”
侍女應聲遞了一個小布袋過去。
小廝眼睛一亮,伸手接過去,陪笑著哈腰:“謝郡主賞。那小的先走了。回頭有什么消息,小的再來求見郡主。”
說完,匆匆跑了。
他一走,牡丹郡主便無力地軟軟靠住了侍女,眼皮一顫,大顆大顆的淚珠掉了下來。
侍女無奈地嘆氣,輕聲哄勸:“若是假的呢?若是陛下授意的呢?未必那車上就真坐著韓震了啊!”
“他有兒子,所以才會不拿我當回事。所以才會不拿母妃當回事。”牡丹郡主閉上了眼睛,淚如泉涌。
這卻是無法反駁的。
侍女只得閉著嘴,用力地撐住牡丹郡主。
“吩咐外頭,備車。我要進宮。見太后。”牡丹郡主卻只傷感了半炷香的功夫,便下定了決心。
侍女嚇了一大跳:“郡主!使不得!”
牡丹郡主苦笑著看她:“你不懂。去吧,讓他們備車,我還得進去跟母妃扯個謊才好。”
當天下午,因寧王妃得了一只苗疆的銀杯,雕琢得巧奪天工,牡丹郡主親自捧著進了宮,獻給了沈太后。
聽見消息的寧王皺了皺眉:“昨天怎么沒聽說?”
小廝深深低著頭,恭敬答道:“前兩天便遞了請見的牌子。然而太后這兩天不大舒服,今日才好些,便挪在了今天進宮。偏今晨王妃身上不方便,所以郡主才自己去了。”
合情合理。
寧王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放了過去。
小廝聽著他吩咐“請司馬先生來”,恭謹答應了,走出去,這才長長松了口氣,直起了身子——正是那個揣起小布袋的人。
“司馬先生呢?沒在府里,在家么?”小廝見去請人的仆役跑得滿臉是汗,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好生奇怪。
這位司馬先生最是個忠心耿耿的人,天一亮便在寧王府里幫著忙這忙那,天黑了才走。
聽說最近家中姨母來了京城,所以才在家的時候多些,卻極少見這種尋不見人的事情發生。
“敢是帶著他那姨母出去游玩了?”小廝下意識地便替司馬淮陽給了個最完美的借口出來。
那仆役一怔,忙滿面歡喜地點頭,又沖著他深深行了一禮:“請哥哥就這樣回王爺,小人去府門口等著,一俟司馬先生回來,就請他過來。”
小廝含笑受了他的禮,施施然去了。
一時司馬淮陽快步進了王府,便被那仆役一把抓住,嚇了一跳,臉色發白:“做什么?”
“好我的司馬先生!王爺尋您呢!小的遍尋不著,已經替您在王爺跟前遮掩,說您陪著令姨母出門游賞去了。您一會兒可別說漏了!”
仆役火急火燎地密密交待,生怕把自己擱進坑里。
司馬淮陽松了后背,笑道:“本來就是么!我姨母要趁著晨起去寺里上香,我只得陪著,誰知女子出門那樣麻煩,日上三竿才到寺里,可不是這時候才回來?我這還緊趕慢趕的呢!”
仆役胡亂點著頭:“行,行,您趕緊進去吧!”
說著話,那邊大門又開了,專屬于牡丹郡主的馬車趕了進來。
司馬淮陽愣了一會兒,方問那仆役:“郡主出門了?”
“是。進宮給太后娘娘送禮去了。”仆役忙著推他:“您快進去吧,再晚了,王爺該發火兒了。”
司馬淮陽哦哦了兩聲,急忙提著袍子匆匆走了進去。
回到房中的牡丹郡主只管呆呆地看著窗外,連卸妝都忘了。
侍女偷眼看她,輕手輕腳地幫著她換了家常衣衫,這才看看四下沒有旁人,輕聲問道:“郡主,那個朱蠻……”
牡丹郡主激靈一下,回過了神,眼神嚴厲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咱們的車壞得太蹊蹺了。那么粗的車軸,車夫天天查,怎么就能好端端的,在大街上斷了?”
侍女根本就不怕的樣子,還在低低地說著:“而且,他怎么就那么恰好,咱們的車剛壞,他就跳出來了?就跟一直跟著咱們一樣……”
牡丹郡主心煩意亂,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打水,凈面。”
外頭的人聽見了這一聲,魚貫進來,水盆、手巾、澡豆、面脂,排了一溜。
侍女只得收住話頭,先服侍著牡丹郡主卸了釵環、散了頭發,洗了臉,再重新挽了家常發髻,這才重又將一眾人等揮退了下去。
而此時的牡丹郡主已經平靜了下來。
半躺在美人榻上,跟心腹的侍女低聲說話。
“那人是來保護我進宮的。你聽他說的那話,車軸用得最多,容易壞。然而壞在這個時候,卻是有些不大吉利。若我需要,無論何時,他都愿意施以援手。”
牡丹郡主沉吟了一會兒,悄聲又道,“只是我不大明白,難道他也知道了父親這件事?”
“十里堡,十里堡,婢子聽著這個地方好生耳熟……”侍女努力回想,終于想起,猛地一拍手:“那天薛小娘子說過一回,朱家在十里堡邊上有個別莊!”
侍女說完,倒吸一口涼氣,掩住了自己的嘴,震驚地看向牡丹郡主。
牡丹郡主的臉色清淡下來,半晌,方輕聲道:“原來如此。”
侍女忍不住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郡主……”
“他是因為殺了那乳母,揭開了此事,心中有愧,且又希望我將此事親自報予太后,洗脫自身,所以才沒忍住跳了出來,保我入宮。”
牡丹郡主閉上了眼睛,靠在榻上,單手支頤,輕聲喃喃:
“那么,那個想要阻攔我入宮的人,又是誰呢?”
誰有這個本事,能在舉手之間,毀去一根兒臂粗細的車軸?
忽然間一聲悶悶的雷鳴。
天色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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