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 344 章 豈是怨恨人不知

就打算要看熱鬧的鐘幻神態自若地出了門、關了門,轉身便趴在了門上豎著耳朵聽。

朱是十分惱怒,上前要揪他,被鐘幻一眼瞪回去,連帶還有一句最有威懾力的低語:“我是媒人,得保證里頭人都安全!”

朱是張了張嘴想辯駁,卻被董一扯住,悄笑道:“你惹得我們小郎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了,你阿哥怎么辦?”

少年噘起了嘴,想了一會兒,沒轍,抱著胳膊靠著門蹲了下去,跟著一起聽。

還沒走到樓梯口的蓮王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立即也跑了回來,滿臉興奮地低聲問:“牡丹沒翻臉?”

鐘幻笑嘻嘻地搖了搖頭,讓了一側門板給蓮王。兩個人一起聽壁腳。

所以沈沉一個人順順利利地從樓上溜達到了樓下。

至于阿鏑,早就得了她的吩咐,跑去后廚大快朵頤去了。

梨花殿待她們主仆再好,宮女的飯菜卻是有定例的,阿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饞得夜里做夢流口水了。

三樓的雅間價格不菲,敢在那里頭訂桌的非豪富即權貴。

余者還想聊點私房話、卻沒那么多錢的,便都聚在了二樓,說一聲魚龍混雜都不為過。

沈沉最喜歡的,就是在那樣怪聲怪氣的熱鬧中走來走去,聽一些奇談謬論,若是遇上過分的,還會出手小小教訓一下……

對,俗稱找事兒。

不論如何,只差一步,沒能救出寧王血脈,這一件事,終究還是梗在沈沉的心里,消散不去。

若今天鐘幻放手,給她好菜,容她飲酒,一場大醉后跟朱是、董一好好過上幾招,也許能好三分。

可偏偏,鐘幻不讓她沾辛辣刺激,更不要說酒水了。

罷罷罷!

飽飽吃一碗自己最心愛的老湯青菜面,然后找幾個不開眼的活動活動手腳罷!

走來走去,卻并沒有什么人大放厥詞……

這可真讓人——

咦?!

這一間房里的人在說什么東西?

“別別別!羅大,別,咱聊點兒別的!茂記的東家是鐘郎,鐘郎是郡主的師兄,茂記最近不知道多少宗室權貴進進出出。萬一讓旁人聽見,令尊老伯父怕是要氣出個好歹來呢……”

喲?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我說呢,難道就為了我來了京城,這世上欠揍的爛人們竟都不出門吃飯了?

沈沉悄悄地站住了腳步,順便挽了挽袖子。

“怎么可能?!最常來這的是誰?息王、蓮王、郡主、牡丹郡主,哪一個是管事兒的?不對,哪一個是會管我這點兒閑事兒的?我送上去說給人家,人家都嫌腌臜!”

一個顯然已是半醉的人高聲道。

你先說來聽聽嘛!

沈沉挽起了另一只袖子。

那個半醉的家伙已經不由分說地開始碎碎念叨:“我討我娘子的時候,我父親還不曾發跡,在外省輾轉。

“看著是個好生養的骨架子,可偏偏只會生女兒。我是長子,我沒兒子,像話嗎?我說納妾吧。我年過四十無子,納妾也不虧了孩子娘了。

“我父親打了我一頓,不讓。那時候三郎死了原配,正要娶填房。父親說,我若納妾,不僅三郎,便是后頭的弟弟們,怕是也沒有好人家肯結親了。

“可我是長子啊!!!

“弟弟們都成親了,我總能納妾了吧?

“父親又說:你都近五十歲的人了,你納的哪門子的妾!你這不是耽擱人家青春小娘子嗎?你要兒子,回頭從你弟弟們家里過繼一個便是。

“有了這句話,家里的幾房弟媳就打破了頭……是啊,我可是長子,我的兒子,日后就是這家的一家之主!她們能不打么?”

話說到這里,那男子苦笑著大口喝酒。

旁邊的人只得小聲地勸:“大郎,老伯父也是沒法子。他得照看整個一家子呢。你是長子,唯有萬事多擔待了。”

“我tamade

擔待個龜蛋!我憑什么?我沒官職、沒權勢、沒錢、沒地位、沒女人,現在連兒子都不能有!憑什么?憑什么?!

“四弟,他是個出了名的天閹!他根本就不可能行房!就這么著,他們竟然娶了那么好的姑娘給他!韓大將軍的女兒啊!身手矯健、性格爽利、貌若天仙……”

醉酒的人低低地說著,越來越纏綿,越來越迷離。

沈沉的臉色沉了下來。

此人便是羅相的長子。

他在絮叨抱怨的,是羅府的那件丑事。

他父親為了蓋住這件丑事,正是最為永熹帝信任的時候,卻在中秋大宴上,當著眾人提出辭職。

可這個混賬東西,竟然還在這里抱怨?!

看來,韓家那位姑奶奶的事,是他做下的!

沈沉的臉上殺氣一閃。

這種人,既然不把旁人當人,那他自己也就不用做人了!

“她自然是看不上我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她更中意的,必定是那個成天介酸文假醋的老二,當然,也許是樣樣出挑的老三……”

“大郎,說起來,最近三郎似是忙得很啊!他在忙什么呢?”

“我哪兒知道人家的事兒啊?你別打岔。我明白。我就想告訴你:那又怎么樣?我就用了一碗加了料的魚羹,就遂心如意了!哈哈哈!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她的臉色!”

羅大郎捶著桌子狂笑。

沈沉插著腰站在走廊里,咬了嘴唇,左右亂看,一眼瞧見墻角倚了一把清掃的掃帚,定了神。冷冷地抱起了胳膊,眼珠兒骨碌碌地轉了起來。

“可是我娘卻說,我太鄉氣,孩子不能給我。”

羅大郎委委屈屈地接著倒酒、喝酒。

“我出生時,她難產,傷了身子,又要照顧父親,不愿意帶我。我自幼是祖母拉扯大的,我十二歲之前都在村子里長大,我鄉氣難道不應該嗎?!”

羅大郎的怒火又轉向了羅家老夫人。

“她心里只有旁人,旁人都是好的,只有我是最討厭的。就連五郎那個庶子,都能被稱作老好人、老實人。到了我這里,并不說我哪里不當,只賞我兩個字:鄉氣,不配。”

羅大郎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沈沉在外頭,沖著大堂的伙計招招手,做個口型:“醒酒湯。”

耳聰目明的伙計早就聽見了屋里隱隱約約傳出來的哭聲,還以為這是郡主發好心,忙陪笑著哈腰示意,一溜小跑去端醒酒湯。

可當他快步跑到門口時,卻被沈沉一手接了過去:

“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