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

第 370 章 舊事驚陳跡

兩天后,佟守端和余緯風塵仆仆回到了京城。

進了城門,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拱手告辭、各自回家,就被候在那里的董一笑著,整隊人直接領進了錢宅。

“鐘郎難道就有如此想念我?還是就為了這趟差事,連人家的思鄉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佟守端一邊笑,一邊故意把滿身的灰塵拍得到處都是。

鐘幻抬了袖子掩面,在后頭偷看一趟遠行之后,顯得成熟了許多的余緯:“二小郎君一路可好?”

“托福,一切平安。”余緯笑著答了,轉到條案之后坐下,對著佟守端招手:“守端,坐吧。早說完早回家,晚說完晚回家,說不完不讓回家。你拖延的可都是咱們自己的時間。”

這下連阿嚢董一都在旁邊笑完了嘴角。

“墻頭草!”佟守端瞪余緯。

余緯笑著搖搖頭,指指自己的鼻尖:“識時務者為俊杰。”

接著,他便收獲了鐘幻一個大拇指:“二小郎君果然進益不少。”

余緯謙遜地笑笑,示意他聽佟守端的。

“我先到金州,朱家果然沒有反應過來。下車當夜我便去拜訪了當地父母官,二小郎君則悄悄去尋了朱家在當地的對頭說話。

“一切都如鐘郎所說。朱家對于青州那個祖籍,的確是不太在意。甚至可以說,其實就是拿錢買了個祖籍,然后養了一群隨時可以放棄的吸血廢物。金州,才是朱家在大夏的起源之地。”

佟守端說到這里,忽然頓住,耍起賴來:“口干舌燥,我先喝口茶。”

看著他故作矜持地飲茶吃點心,鐘幻笑著看余緯:“二小郎君去見那些人,可細細打聽了朱蠻?”

“是。打聽了。朱家子弟眾多,他家的對頭們多有打那些年輕小子的主意,所以關注頗多。然而,十二年前,也就是朱蠻理應在十五歲的之前的事情,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也就是說,朱蠻此人,是十五歲的時候,突然出現在金州眾人的視野之中的。且,他出現之后,只過了半年左右的時間,就迅速成為朱家當家人最器重的子侄,緊緊帶在身邊,走遍天下。”

余緯神情嚴肅。

佟守端這時才放下茶盞,插嘴道:“那之前朱家剛剛從南越輾轉進大夏不久,還稱得上是低調。甚至可以說,那之前的數年,他們都是刻意避著歸州的錢家的。唯一沒能避開的那次,就是坊間傳說中的朱家老家主對著才出道的令舅的那一跪。

“不過,十二年前,也就是在朱蠻出現在金州不久。朱家忽然開始迅速把生意鋪了開去,一度曾經把手重新伸進了歸州——這件事在金州流傳得更廣一些,不過圈子外頭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佟守端忽然興奮了起來,坐直了身子,笑嘻嘻地往鐘幻的方向靠過去,小聲道:

“當年朱家家主帶著朱蠻去歸州,在歸州最好的酒樓上指點江山,正碰上令舅在隔壁宴客。

“據說朱家家主口氣太狂,令舅越聽越不爽,直接讓酒樓老板當場把他們的酒菜打包,送去了他們住的客棧。

“還說,酒菜和住宿都算是錢家請了,只求他們自己跟自己玩,不要出門擾了旁人的清凈!”

鐘幻聽得失聲笑了出來,轉頭問董一:“你可聽說過這件事?是真的么?”

董一板著臉,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竟承認了!

屋里眾人都呵呵地笑起來。

佟守端尤其開心,一拍大腿,笑著豎了大拇指:“錢老板豪氣!我就喜歡這樣做事的人!鐘郎,改日你一定要給我引薦一下令舅!這種人物,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得一見才值!”

鐘幻哈哈大笑,連連答應,瞟了一眼董一。正好看到這廝嚴肅板著的臉上不可抑制地露了一絲得意出來。

“然后呢?你接著說。”鐘幻示意阿嚢給佟守端添茶。

阿嚢填得極為殷勤,還體貼地給他往前推了推點心碟子。

“我們在金州打聽朱家事情的消息不脛而走。那就自然不能再留在那里,立即動身往歸州去了。二小郎君在打聽消息這件事上簡直就是天才。竟被他一路從客棧驛站問過去,竟都問出來不少與朱蠻相關的消息。”

佟守端贊賞地看著余緯,示意他接著說。

余緯含笑點頭,輕聲道:“雖則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非就是扶危濟困、助人為樂。然而朱家的名聲,便因為朱蠻的這些小小舉動,不過半年,在這條路上,變得如日中天起來。

“若這朱蠻不是個天生的謙謙君子、至圣之人,那他這些行徑,可就太過虛偽了。

“進了歸州,佟公子自去跟錢家交接一應生意上的事,我則帶人悄悄將這兩州的整條邊境線都走了一遍。收獲頗大!”

余緯停下來,掃了一眼屋中之人:鐘幻、佟守端、董一、阿嚢。

只有這幾個人,那就可以說了?

可是,他才一張嘴,鐘幻卻回頭命董一:“你和阿嚢出去。阿嚢守住門口,不要讓人闖進來。你去把旁人都趕遠些。”

董一神情微凜,當即躬身稱是,帶著阿嚢疾步出去。

眼看著房門關緊,鐘幻才對余緯道:“二小郎君請講。”

“歸州金州一線的所有驛站,都知道朱家,甚至,都知道朱蠻此人。”余緯神情鄭重,“因為,我打聽消息的時候,常有人也反過來刺探我的身份。這是第一重讓我對朱蠻在朱家的地位的疑慮之處。”

鐘幻的目光移向佟守端。

佟守端也正色頷首。

“我冒險再往北去,進了商州界之后,再探聽時,卻只能聽說朱家,再沒有朱蠻的消息了。甚至,連朱家的消息都很少。唯一被人津津樂道的,是一個旋起旋滅的吳家。行為做派跟朱家,曾經如出一轍。”

余緯輕輕說道,“這本沒什么了不起。朱家的力量還沒能鋪過去的時候,被另一個當地的世族,學了他的做派,也是可能的。

“但奇就奇在,這個吳家行走界線,博得同樣好名聲的,也是一個年輕的公子。

“而這位公子,某年月日,曾經做過一件極為虛偽的惡事。他想借機占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女的便宜。可偏偏此事,被路過的某位官員撞見了。吳公子逃之夭夭。

“吳家,自那之后,風流云散,再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