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長公主把剛才的話再跟賈六說一遍。”
沈沉淡淡地負手站在一邊。
南忱得意洋洋地復述,賈六垂眉低頭地傾聽。
“請賈總管去知會那兩位侍衛一聲,咱們即刻回去。陛下那邊還等我回報。”沈沉說完,頓一頓,“我到渡頭等你們。”
賈六故意問了一聲:“郡主不用人領路么?”
沈沉嗯了一聲,沖他揮了揮手。
眼看著賈六貌似恭順、實則不屑地退了出去,南忱幸災樂禍:
“怎么樣?被曾經的奴才輕視的滋味如何?”
“我再強調一遍一句話,你要記清楚了。”沈沉根本對那些無聊的挑釁沒興趣,她更在意的,是要把有件事,做在前頭,有些話,說在前頭:
“你我的合作,必須以你的坦白為前提。若是被我發現你有任何欺瞞,壞了我的事。那我不僅不會幫你實現愿望,我還會親手殺了你。哪怕那個結果,是同歸于盡。”
南忱的身子輕輕一抖。
“你可以去好生打聽打聽。我這個人,說話從未有過食言的時候。所以,一旦你想起來還有什么事情遺漏了,應該跟我說的,就趕緊想辦法聯系我。”
沈沉哼了一聲,深深地看著她,“我知道,以你的本事,送些個小消息去梨花殿,應該很容易才對。”
南忱的心里又是一跳,勉強一笑:“那是自然。我的手段多著呢。”
“那你多保重。”沈沉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清寧殿。
匆匆趕回來的沈沉給南猛喂了藥。催動藥力,看著他吐了,又漱口收拾了;再坐在他床邊,微笑著給他揉捏小手,看著他不甘心地睡熟,這才跟永熹帝輕聲大概稟報了南忱的“供詞”。
永熹帝的臉色黑得像是外頭的天色一般:“叫賈六。”
賈六進來,仍舊戰戰兢兢的,結結巴巴把南忱的話轉述完了,方叩頭如搗蒜:“小人再想不到時常來送菜肴的阿監竟是幫著秦總管來教唆長公主害人的!求陛下恕罪,饒命啊!”
永熹帝滿面怒容,粗重地喘著氣,他正在拼命地壓下自己的怒火!
秦耳,秦耳!連你都反了!
你竟然敢謀害朕唯一的兒子!只為了你那點子小權力、小富貴!
朕要殺了你!朕一定要殺了你!
沈沉沒有作聲。
但是她看了潘皇后一眼。
潘皇后果然收拾好南猛的一切,輕悄地走了出來,接口便道:“行了,沒你的事,回去好生服侍長公主。”
“那個內侍多久上島一次?”永熹帝黑著臉問。
賈六忙答道:“每個月來一次,說是秦總管的吩咐,他每個月要來查一次長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衣食不缺。上一回來是五天前。”
“五天前?”永熹帝皺了皺眉。
潘皇后想了想,輕聲道:“五天前,錢大省進京。”
永熹帝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跟錢大省有什么關系?”
“錢大省進京,鐘郎必要設宴,肯定是要出宮的呀。趁著出宮,冬至節前,母后自然就會召見小蓬萊的掌事……”
潘皇后輕聲分析。
可永熹帝越聽,臉色越難看。
錢大省進京一事他也知道。但是,是事后才知道的。可他卻確信,京城這樣級別的消息,秦耳必定是第一批知道的那群人里的一個。
“可是,此事畢竟是孤證。”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潘皇后卻為秦耳說起了話:“既然有人能冒充了妹妹去害猛兒,焉知不是有人冒了秦總管的名頭去誤導妹妹?這樣環環相扣,才是一個意圖謀害當朝太子的人的做派。”
說著,潘皇后輕嘆,笑著搖了搖頭,道,“倒不是我看不起秦總管,而是我覺得,若真是秦總管所為,他該今天一整天都緊緊跟著陛下伺候,避開嫌疑才對。
“又怎么會出現在太子被害現場不說,還阻止了椎姑姑救人,卻又讓自己的帶著的侍衛去救了太子,送了自己心腹的性命?這未免也太自相矛盾了。”
永熹帝臉色微霽,慢慢地點著頭,嗯了一聲。彎一彎嘴角,溫聲道:“梓潼是個厚道人,這樣情形還能不失理智。”
潘皇后莞爾一笑,搖搖頭:“臣妾還沒說完呢。”
“梓潼請講。”
“常言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畢竟是帝王,身邊的人,這個好,那個未必就好。彼時好,未必此時也好。陛下用人,不可不信,卻不可全信。”
潘皇后擔憂地看著永熹帝,微露不忍。
永熹帝被她的眼神感動到了十分,情不自禁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捏一捏,攥緊了。
再怎樣圖謀將來,過去和現在,她仍舊是那個對自己最用心的女子。
也是最希望自己和孩子都平安無事的女子。
一言不發的沈沉此刻實在是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起身告辭:“夜深了。況且母后那邊只怕還等著我去回話。我還是早些走得好。”
“正好,朕也回去睡了。皇后好生照看太子,自己也不要累倒了。”
永熹帝趁機放開了潘皇后的手。
潘皇后空落寂寞的表情一閃,接著便含笑行禮恭送君王。
外頭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這氣息真是清冷新鮮。”永熹帝深吸了一口氣,卻被寒意刺激得咳了起來。
沈沉笑了笑:“夜半,雪天。快趕上我們幽州了。皇兄還是快些乘輦回去吧,仔細凍著了。”
“哪里就那么嬌貴了?正好,許久不踩雪了,趁著今兒夜里沒人管,我也走幾步路。”
永熹帝興致勃勃地提著袍子認真地踩著地上快要沒過腳面的雪地。
沈沉回頭看了一眼毛果兒。
這小子張了張嘴,卻又認慫地縮起了肩膀,沒吭聲。
沈沉呵呵地笑,指著他罵道:“陛下的貼身內侍,這種事你都不敢勸,要你有什么用?”
一轉眼看著可憐巴巴的賈六還沒敢走,便又看了毛果兒一眼。
毛果兒忙嘻嘻地笑:“小的這不是沒瞧見么?光顧了別的了——賈六先回去吧,再晚了湖上結了冰,你可就撂在這邊岸上了。”
賈六眉開眼笑地答應著,一溜煙兒跑了。
“哼!”永熹帝回頭翻毛果兒的白眼:“狐假虎威,當著朕的面兒送人情,你倒不怕死!”
毛果兒陪笑著上前:“小的為什么要怕死呢?小的可有皇上的寵信呢!小的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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