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房,興奮得兩眼發亮的韓樞果然還沒睡,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等著余綰。
“三郎還沒睡?看樣子,是有什么喜事要等著跟我說么?”余綰溫柔地笑著,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
侍女們上來幫她換衣拆頭。
韓樞不耐煩地轟她們:“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跟少娘子說!”
余綰連忙委婉拒絕:“我從宮里沾了一身亂七八糟的味道,自己也難受的很。三郎既有好事相告,還請再稍等一刻,我盥洗了,緩一緩神,好仔細聽您說。”
想一想,似乎也是這么個道理,韓樞點了一下頭,對那些侍女們喝道:“你們動作快一點!不要一個個在我跟前扭扭捏捏地裝美人,我眼里只有你們少娘子一個!”
余綰聽得噗嗤一笑,回眸看他一眼,妍媚可人。
韓樞看見了她這個笑容,才算踏實下來,也笑著靠了回去,眼睜睜看著侍女們服侍。
一時等到余綰磨磨蹭蹭洗了澡篦了頭,換了家常睡衣,韓樞立即便將所有人都趕出去,一把將她抱住,貼著她的耳朵,拼命地壓抑著激動,低聲急問:“今晚阿爹宴請部下,你知道么?”
“知道啊。剛在門口還聽說,因今冬事多,大將軍沒怎么留那些人,只喝了幾杯酒就散了呢!”余綰好奇地看著韓樞。
韓家三郎君的眼睛亮得可怕,瞟了一眼窗外,再離她近一些,悄聲道:“那是那些人。還有十幾個,是阿爹最心腹的愛將,他們留下了!”
一聽這話,連余綰都明顯興奮起來,一骨碌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跪在床鋪上,頭發披散著,抓著他的一只手搖晃:“阿爹做了什么?快說快說!”
“你猜呢?”韓樞只覺得面前的小妻子簡直太貼心了,就像是已經跟自己在一起了一輩子一般,不由得起了調笑之心。
余綰咬著嘴唇瞪著他,嬌聲道:“不說算了!這等事,給我個天作膽,我也不敢猜啊!”
“你算是說對了!”韓樞重新將她摟回懷中,低低地說了四個字:“歃!血!為!盟!”
余綰渾身便是狠狠一抖,臉色蒼白地仰起臉來看他:“三郎!”
“別怕別怕!你不是做夢!”韓樞就像是早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一般,緊緊地抱住她,在她耳邊道,“我剛看見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又激動又恐懼。但是阿爹說,這一步必須要走,晚不如早。”
余綰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輕聲回道:“我知道。今天宮宴,竟然只有幾個六七品的小官妻子肯跟我說話。可見宮中朝中,對我韓家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大將軍若不做個萬全準備,只怕韓家全家都逃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命運。”
“你真的很聰明。”韓樞贊嘆地看著她,滿臉的驕傲,“絲毫不輸給二嫂和宜興縣君。”
藍氏出身望族,乃是山南節度使的愛女。
拿自己跟她相提并論,可見韓樞對自己是真心贊賞。
然而宜興縣君……
余綰猶疑地咬了咬唇:“之前合家子都稱病,我也不好意思入宮時,三郎一定要讓我跟著她。她到底是什么來歷,三郎可能告訴我實情?”
“你不要問。也最好不要知道。”韓樞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輕聲道,“你只須知道,這個女人,不尋常。你不能惹她,也不能讓她捏住你的把柄,可與此同時,你卻不能躲著她,必須要時刻注意她!因為你并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就會狠狠地坑你一道!”
余綰的眉梢慢慢挑起,忽地俏皮一笑:“難道三郎被她坑害過了?”
韓樞咳了一聲,躲避著她的目光,隨即又色厲內荏地瞪她:“說正事!”
“是。三郎。”余綰乖順地吐吐舌頭,接著剛才的話茬低聲問道,“之后呢?阿爹有沒有留下他們的……把柄?”
“阿爹自是說用不著的!”韓樞冷笑著,瞟了一眼韓橘院子的方向,道,“偏我家那位長兄,非要一張血書名單,反倒令現場的幾個人都露了些不悅出來。”
名單!
余綰怦然心動!
若是有這一張名單,再加上自己從韓橘韓樞的話里話外了解到的那些調兵用錢的消息,整理出來,就能成為扳倒韓氏的鐵證了!
拿到這個東西,自己就再也不用在韓家小心翼翼地活著,不用忍耐韓橘的各種折辱,不用應酬韓樞的愚蠢可笑,不用恐懼韓震,不用恐懼宜興縣君,不用恐懼這個家中任何一個人……
余綰愣愣地低下了頭。
“在想什么?”韓樞的聲音就像是忽然跳進了她的世界一般,貼著她的耳際響起。
嚇得余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沒,沒想什么……”余綰忙對著他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此事,太大了,我,我有點回不過神來……”
“用不著回神。你神游太虛的樣子,更加可愛……”韓樞緊緊地貼向了她,眼中的****熾烈得似是要燃燒起來。
看著他這個樣子,余綰心頭巨震。
剛才宜興縣君竟然就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
余綰的怪異表情令韓樞住了手,疑惑地看著她:“怎么了?”
“三郎,不是我要多心……剛才在門口……”余綰索性做了疏離情緒出來,將宜興縣君的話一字不差地重復了,然后探究地看著韓樞:
“三郎與她極少來往,她是從何而知三郎的行止心思的?若說她天生這般冰雪聰明、善解人意,我決然不信。”
韓樞臉上登時陰沉下來,哼了一聲,滿腔的火熱涼成了一片,恨聲道:“這個女人!就見不得我兄弟們有一個夫妻和順的!”
也就是說,韓橘韓梧韓樞三個兄弟,竟然都在夫妻瑣事上,著過宜興縣君的道?
想起那一位深居簡出的韓梧之妻藍氏,余綰生出了真正的好奇之心:“大嫂那樣的,宜興縣君算計也就算計了。怎么二嫂也吃過她的虧?”
“二兄在娶二嫂之前,曾經有過一個通房。宜興縣君進門沒兩個月,那個通房就害了二嫂小產。所以二兄二嫂才到了今天還膝下空虛。”
韓樞冷冷地說著,忽然狠狠地捏住余綰的下巴,咬著牙道:“你給我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