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橘悄悄去見了寧王的消息很快送到了蕭寒案前。
蕭寒沉默了許久。
這其實是他一直期待的,也是他親手推動才造出來的局面。
原本,他除了是那個執行一切策略的人,還是那個決定一切方向的人。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拿不準了。
九醞和新豐都看出來蕭寒生了遲疑之心。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小心地問:“不然,您給節度使寫封信?”
“讓蕭家決定我的事?”蕭寒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
兩個人低下頭去不做聲了。
若是蕭敢都不在他的商議范圍之類,那還有誰?
錢大省?還是,郡主?!
“公子,您可不能找郡主商量啊!就不說她只是一介女流吧,就她那個聽說要死人就恨不得撲上去全救活的勁兒,那就不是個謀大事的主兒……”
阿尋不管不顧地嘟著嘴絮叨。
雖然這小子又在說沈沉的壞話,但蕭寒并沒有反駁。
因為他說的極是。
可是……
韓震是軍將出身,殺伐決斷,他若是決意起事,第一件事必定是控制皇城,以及南氏全族。
他不會給南家任何人逃離自己掌心的機會。
這就意味著,他起事的時候,沈沉必在宮內。
以沈沉的心性,絕對不會不戰而降。甚至,她極有可能會為了沈太后和皇帝,試圖力挽狂瀾。
蕭寒閉了閉眼睛,輕聲長嘆。
不行,他做不到。
“去給鐘郎遞消息,我有大事,請他來見我。”
與此同時,辛洄突然離開京城、余綰回余家過夜的消息也傳進了宮中沈沉處。
當夜,沈沉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卻又不肯要又新陪伴,而是點了微容陪著自己看書。
“郡主在看什么書?”微容很好奇,她雖然也讀過一些書,但只能說,她識字。
沈沉靠在大枕頭上,漫不經心地告訴她:“唐書。”
微容拼命眨眼。
她只聽說過《唐書》,那是唐朝的史書。可是,為什么郡主會讀史書?還有,為什么太后肯讓郡主一個異姓義女讀士林中都難得一見的史書?!
“讀史可以明理、靜心、生慧。”沈沉說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來,放下書,看著微容,輕聲問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微容長長地嗯了一聲,臉上滿溢著憧憬:“我呀,我想回老家!我娘說過,我們老家有連綿起伏的大山。
“春天的時候百花爛漫,夏天的時候遍布野果,秋天的時候兔子肥得都跑不動,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可是雖然掏個雪洞,說不定就能掏出來松鼠藏著的各種堅果,栗子榛子松子,都可好吃啦!
“到時候,我就在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搭一間小木屋,自己住在里頭,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閑來無事去抓只小老虎,把它從小養到大,當看門狗用……”
沈沉聽得笑彎了腰,捏著她的臉頰道:“你可真會想,拿老虎當看門狗!”
“世上這么干的人多著呢!何止我一個?”微容嘻嘻地笑,輕描淡寫,卻話中有話。
沈沉微微怔住,定定地看著她,忽然輕聲問道:“微容,你娘是什么人?”
“罪人。”微容垂下了眼簾。
沈沉緩緩地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你別怕。告訴我。”
“沒什么好說的。”微容搖著頭,想要把手拽回去,卻失敗了。
沈沉的力道大得很。
微容有些吃驚,抬起頭來看向沈沉。
“微容,你知不知道,今天椎姑姑親自去了神武門,后來去了趟掖庭,回來之后跟母后娘娘說了幾句話,然后派了單姑姑監管梨花殿庫房的差事?”
沈沉深深地看著她。
神武門,的禁衛;掖庭,的宮人來歷記錄;單姑姑,換了地方……
聰明的微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睫毛快速地顫動著。過了一時,她睜開了眼,輕聲道:“奴婢的祖上,曾經做過前梁太子的伴讀。”
沈沉握著她的手重重地一抖。
微容看著她驚愕到無以復加的表情,苦苦一笑:“郡主,你幫不了我的。我們家這一支,只剩了我一個女童,所以才留住了性命。
“天下三朝,沒有任何一個朝堂能容得下前梁太子的人。哪怕我們這些早就不知道前梁為何物的懵懂人,都一樣。”
“是他們狹隘。”沈沉低低地說了一聲,坐起身來,伸臂把微容抱在了懷里,輕聲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讓你出宮,回老家的山上去過寧靜的自由日子。”
微容輕輕地笑了笑。
哪有那樣容易?
何況,自己聽說過的,那么多親朋故舊的莫名死亡,就都算了不成?!只是,這個話,就不用跟這位單純善良的郡主說了。
微容俏皮地笑了笑,小聲道:“郡主,您明天要出宮嗎?”
“要的。而且,你跟著我去。”沈沉放開了她,含笑道,“我想辦法,讓人帶你去見識見識錢家大宅。”
“讓我去見……”
家主?!
微容又驚又喜!
“咿你看你的表情!”沈沉嫌棄地看著她,“我還真必須讓你見見錢大省。那么個死胖子,怎么就讓你們這些根本素未謀面的人死心塌地了?!我得讓你的幻象破滅一下!”
沉浸在即將見到偶像的狂喜中,微容對于沈沉隨口的那個“死胖子”評價,連一丁點兒的反感都沒有興起。
主仆兩個高高興興地睡下了。
一直在外間豎著耳朵傾聽的又新這才松了口氣,自己也輕手輕腳地蓋好了被子合上了眼。
只是,公主竟要讓微容去見錢大省,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椎姑姑?
嗯……
要不還是算了吧。
公主心里有數。
只是微容這孩子,先前還覺得她可恨,竟給錢家那商賈做眼線,現在想想,又覺得可憐。
就因為百多年前那些沒影兒的事……
何況那件事難道不是南家的錯?!
這可真是……
又新忍不住低低地嘆了口氣,翻了身,終于睡著了。
帳子里,沈沉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錢大省網羅的,竟然是前梁的遺臣后人!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這種人,把手伸到鐘幻身上,又究竟有什么企圖!?
師兄!
你可不要被他騙了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