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先給秦耳看病,這是皇帝的旨意,有什么好奇怪的?”
鐘幻嘀咕著,翻來覆去地仔細讀著那封書信。
董一挑了挑眉,眨眨眼,問道:“難道跟那個什么六小娘子有關?孫德先不是幫著六小娘子隱瞞了那件事?”
“你倒提醒了我。那個誰誰誰在宮里如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我早就傳令讓給她點苦頭吃吃,這是話沒傳進去,還是那個誰誰誰的本領太高強?”
鐘幻的眉梢吊得高高的,看得董一直想笑,然而還是認真地盡職盡責解釋:“家主說,小郎的這道令,純然只是為了給沈郡主出氣,可以不必搭理你。
“而宮里頭,上回梨花殿已經隱約露出愿意扶植結好的意思。余六雖然尚在猶豫,但余五十分欣喜,甚至因此忤逆了皇帝,遭到了毒打。
“家主的意思,這種情勢正正好,就讓她們去把后宮鬧個烏煙瘴氣。所以,如今宮里是誰弱幫誰。”
董一的總結言簡意賅,鐘幻一下子明白過來,連連點頭:“這樣啊!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頓一頓,又疑惑地看著董一,“不過,就這樣袖手旁觀,就完了?這可不是他的風格啊!難道他這一趟只為了一個韓震不成?”
聽到這個問話,董一滿面欽佩地遙遙看向宜人坊的方向:“家主說,咱們只要給龍椅上那一位營造出來一個天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的假象,以那一位的心性手段,一定會把自己作死的。家主已經按計劃開始準備出京回鄉了。”
回鄉……?!
鐘幻聽得眼睛一瞇:“他是真要回歸州,還是打算在回歸州之前,‘順便’,繞一趟東寧關?!”
無語的董一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唱征服,滿面無奈地問:“小郎,您就真的不能回去自己跟家主商議么?家主猜您的心思,十之八九,您猜家主的舉動,十之八九。又何苦非要讓小人兩邊傳話呢?”
“你那不是傳話,是刺探!你沒有把我不讓你說的事情也都告訴他吧?!”鐘幻瞪圓了眼睛。
董一苦笑:“小人怎么會呢?”
鐘幻沖著他翻了個白眼,然后自己又開始皺著眉琢磨,半天想不通,啊地一聲大叫,跳起來吼吼哈嘿一陣亂扭亂跳。嚇得董一連連倒退。
“算了,還是想不通。”
鐘幻放棄地倒在床上,攤成大字。
又過了兩天,錢大省果然令人通知鐘幻,他要帶著錢玉暖和穆葆回歸州了。又說國家正在打仗,自己就不要再那么大動靜了,打算只見見鐘幻,交待一下京城的生意,就不告訴別人了。
果然會低調地悄悄走……
可是鐘幻到底也沒想通他的目的,只得硬著頭皮去送行,連帶親自打探。
錢玉暖看著他便紅了眼圈兒,拉著他的手絮絮地叮囑,又是怎么要知寒暖,又是怎么要懂人情:“別太懶了。你自己闖蕩出來的大好局面,不要再毀在自己手里。”
聽得都快睡著了的鐘幻只得繼續當點頭蟲,又笑著抱了錢多多在膝上坐著:“你娘懷孩子辛苦,你爹又顧不過來那么多事。以后可要全靠著我們多多照看娘親了。”
錢多多立即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嚴肅地點頭答應:“舅舅放心!”
“不過,姐姐這一趟是直接回歸州吧?你這身子可不能坐馬車太久太顛簸。若能早些安穩待產,是最好的。”鐘幻有些擔心地看著錢玉暖。
若不是董一刺探來的消息不能明目張膽地用,他都想當面讓錢大省自己愛去哪去哪,不要拿著錢玉暖當擋箭牌。
好在錢玉暖立即便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安撫道:“我跟爹爹說好了。這一回他去巡生意,我去游山水。從京城到歸州,一路上的景致都好,我打算慢慢地走走玩玩回去呢!”
“這個倒是極好的。我贊同!”鐘幻立即點頭不迭,索性直接告訴穆葆:“我一會兒抄個單子,姐夫帶著姐姐和多多都去玩玩。這一路上許多美食,都是當年我驗過的,管保姐姐又愛吃又安全。”
說著,便要了紙筆畫了地圖,連去哪一家吃什么都標注了出來。
錢大省進來看見,呵呵大笑,道:“阿幻倒真是個有吃福的人。我們都跟著沾光。”
“舅舅打算和姐姐姐夫一道玩回歸州去嗎?”鐘幻若無其事地低頭寫著字,口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還以為您會去巡一巡各地的生意呢!”
笑著抬頭把寫好了的紙張交給穆葆,笑對錢大省道,“我可聽說過,您沒有一回是照著計劃按時回家的。”
錢大省搖搖頭,笑道:“這回不一樣。玉暖有身子,穆葆一根筋,多多又小。我得在旁邊盯著,不然你怎么能放心?”
竟是,改變計劃,不打算去東寧關了?
鐘幻不明所以,卻也只好笑一笑表示贊同,然后送了錢大省一家離去。
十天后,北境戰場出人意料地傳來大捷戰報!
沈太后坐在梨花殿里嘖嘖稱奇,命人去打聽詳情:“便是飛過去,那姓童的也得打幾天才能告捷吧?這竟是在他抵達之前便打贏了?”
“難道是那幾個人行刺北狄大將成功?”沈沉忽然想起那幾個被永熹帝發配去東寧關的韓黨部將。
沈太后呀了一聲,面露驚訝:“這可真說不準呢!”
果然,消息傳來:曾經的韓震心腹,大夏的幾員大將,先后潛入北狄,一連刺殺了七名北狄部落首領和九名悍將!
有兵無將之下,北狄王暴跳如雷,卻也只得暫停了攻勢,且已經放出了有可能議和的風聲。
京城一片沸騰!
雖然大戰久遠,然而人們的記憶尚在——但往年間哪場跟北狄的作戰不要家家收得尸骨還?
這一回,竟然如此迅速便能迫得北狄議和?!
眾人欣喜之余,國子監的年輕讀書人們已經開始興奮地討論要不要趁機逐狄人于漠北,學前朝封狼居胥了!
可是朝中卻一片沉默。
百姓們不知道,可朝中眾人都不是傻子。
這一場所謂的迅速的大捷,乃是用朝廷費了十幾、幾十年沙場上培養磨煉出來的那一群鐵血大將們,用自己的生命做代價,換來的。
“那幾個人……無一生還……”椎奴說著,眼圈兒一紅,落下淚來。
沈太后咬緊了牙關低下頭去,半晌,方輕聲道:“宗悍蕭敢不能動。我大夏軍中能用之將,十數年年內,除潘氏外,已無人矣。”
抬起頭,看向殿外,沈沉正在射箭。
梨花殿所有的靶子都被射爛,幾株大樹插滿了箭支。
而咬著牙不吭聲的沈沉,兩只手的手指,已是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