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發了南猛起身跟著嚴觀、蕭韻去了京郊溫泉莊子,永熹帝便聽說了番梅產子和這個“招弟”的傳言,不由也笑得合不攏嘴:“可見朕這個春寶的封號賜得好。”
“皇上賜了春寶的,怎么沒賜憫郎家的那個?”潘皇后好奇地問。
永熹帝笑著搖頭道:“那怎么同?春寶是小娘子,一個封號而已,不礙著什么。憫郎那個是男丁,卻又是庶出,他還沒有嫡妻。朕若此時賜了封號,不論賜的是什么,人家后頭嫁給他的正室,那日子可還怎么過呢?”
“您想得真周到。臣妾都沒往那兒想。還真是。”潘皇后說著,笑著嘆氣,悄聲道:“等您挑完了,下剩的里頭,也想著給憫郎挑個好的。鳳王嬸有了孫子,下一回進宮,就又該跟太后哭兒媳婦了。”
永熹帝呵呵地笑,連連稱好,自去了御書房。
可是他一走,潘皇后的臉色便淡了下去。
清寧殿的偏殿里,可就有一個孕婦。
若是春寶郡主真的能招來一個堂弟,只怕那個男孩子,已經在那位心美人的肚子里了。
“前兒我還說,南家這一輩兒,如今唯有猛兒和春寶兩個,該讓他們兄妹多親近。可是,轉眼之間啊,三個了。接下來,四個五個,無數個……”
潘皇后淡漠地呼了口氣出去,然后起身:“定了后天一早就搬家。走,今兒晚上咱們去梨花殿給她送行,請她吃飯,一醉方休。”
“娘娘醉不得”這五個字滾到了青諍的舌尖,卻又被咽了回去,變成了:“好啊!婢子去吩咐一桌好酒好菜!”
果然,潘皇后喝了一場大醉。
攔都攔不住。
永熹帝聽說了忙表示要親自過來接潘皇后回清寧殿,卻被沈太后遣了椎奴去攔住:“她生不了孩子了,聽說人家生孩子的熱鬧,她心里苦。也就是敢在太后和郡主跟前放肆一回,您去了,她又該惶恐了。”
永熹帝沉默下去。
椎奴趁機把心美人的事情挑明了:“都去了偏殿了,又各種孕期飲食不斷,宮里胡說八道的多,黑心眼子也不少。皇上若是不討厭心美人,還是該給她正經過個明路。”
“姑姑提醒的是。她本也該讓太醫光明正大地給好生看看。”趁機下了臺階的永熹帝索性又提起另一個人,“游遇霞雖然本事不大,卻擅長調理脾胃。不然讓他負責心美人的胎吧?”
“游遇霞可不擅婦科,只是調理脾胃而已。陛下還是該找個老誠的。這姓游的先前險些把嚴老先生治死,如今正被鐘郎和郡主回爐重造,可還談不上出師呢!”
椎姑姑一口便替游云回絕了。
永熹帝挑挑眉,不再多說。
醉了的潘皇后卻不哭不鬧不多話,只管踉蹌著拉了沈沉不松手:“妹妹的箭術無敵,我當年也能拉硬弓的,我要試試。我一定要跟你試試。妹妹得教我兩手!”
連聲逼著青諍去樹靶子。
窘迫得臉上比潘皇后還要紅的青諍小聲急聲勸說,心驚膽戰地去看沈太后。卻見沈太后一臉的笑,甚至早已回過頭去讓人準備刀槍:
“我知道,她以前是使刀的,馬上的繡絨大刀,步下的雙手緬刀,都是好手。快快!這么些年了我都沒見過!快都拿了來!”
刀馬一來,潘皇后的眼睛便亮了,飛身上馬,先瘋跑了一圈兒。
沈沉那邊正為難,卻被沈太后遙遙笑著將軍:“怎么著?只會射箭啊?那可上不得戰場。你有本事,在你嫂嫂刀下能走二十個回合,往后再說要去邊關,我便不攔著。”
這就是讓自己一定陪潘皇后出出汗了?
沈沉答應一聲,哈哈笑著讓把沈太后的鑌鐵棍抬了來:“我自己的長槍還在永泰坊呢!其他的怕不趁手,還是用母后的這個好!”
姑嫂兩個就在梨花殿前挑燈夜戰,飛沙走石,你來我往,戰了起來。
大醉的潘皇后只有猛力,極難控制,更難持久。不過十幾刀劈下去,便滿口嚷熱,頭上的鳳冠、身上的長袍都喝命卸了,緊緊地綁了單螺髻,換了短靠,灌上兩杯水,便要上馬再戰。
沈沉卻跳下馬來,連連擺手:“我還想看嫂嫂的雙刀呢!”說著,自己也去兵器架子上挑了一柄長劍,倒提著,笑嘻嘻地對潘皇后道:“這才是我行走江湖最趁手的兵器,嫂嫂可敢試試?”
潘皇后抖索精神,大喝一聲沖了上來。
然而寶劍架住雙刀,雙刀撥開寶劍,移形換影衫裙亂飛,叮當之聲才響了七八下,就聽噗通一聲,接著便是潘皇后哎喲著大笑了起來。
眾人定睛看時,卻是潘皇后腿軟,自己把自己給絆倒了,跌坐在了地上,舉著手里的刀在笑:“我幼時練功刻苦,絲毫不輸兄長。可惜母親早逝,身為女子,我只得放棄武功,且就女紅。
“如今已是十余年不碰刀槍,竟還能留著這樣功夫,我倒是挺佩服自己的呢!可惜終究還是廢了,不過一二斤酒,就能讓我腿軟了。”
沈沉忙上前攙了她起身,笑道:“打個平手。哪天咱們姑嫂都不飲酒,再戰不遲。”
“妹妹從幽州來,馬上功夫我委實比不過。”潘皇后就著她的手起身,兵器遞給了宮人,笑著給自己開脫。
沈沉哈哈地逗趣:“快算了!說得好似比水下功夫嫂嫂就比我強了似的!可知我和猛兒去玩水時,你自己的臉色嚇得有多么蒼白呢!”
潘皇后瞇了眼睛看她,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腕子,聲音壓得低低地問:“你在幽州長大,更不該會水。我妹妹的水下功夫的確比我好。難道你才是我妹妹?”
“嫂嫂說誰?潘家還有小娘子?怎么沒聽您提起過?”沈沉一滯,立時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別裝糊涂!我早就覺得不對了!你比那個人疼我、疼太子、疼太后,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她拿賈六威脅你,你都能立即妥協。還有又新,還有趙真!椎姑姑一輩子只為忱忱掉過淚,可前天她卻哭著跟太后頂嘴!就因為你要出宮!你是不是忱忱,你到底是誰?!”
醉中的潘皇后,思維卻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