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熹帝訕訕地帶著秦耳走了。
潘皇后見椎奴一直站在旁邊,知道沈太后只怕是也心存愧疚,便起身跟她道謝:“多謝姑姑來我。請姑姑回去跟太后說,我還好。”
“怎么會好?這樣的事,當年太后不是沒遇到過。那時候我們怎么熬過來的……”椎奴忙上前去扶著她重新坐下,自己卻滴下淚來。
潘皇后苦苦一笑,眼神飄向窗外,喃喃低語:“那怎么同……”
沈氏一家是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為國捐軀,沈太后在宮中又得了先祥和帝的百般憐愛,甚至在元后過世之后,直接立了她做繼后,從此對其他妃嬪愛答不理。
自己……
呵呵……
潘皇后怔怔地倒在大迎枕上,呆呆地看向虛空中不知道哪里。
看著潘皇后如此,椎奴也無奈,轉頭看向沈沉。
沈沉躲避開了她的目光,支吾道:“猛兒在溫泉莊子,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怕是要傷心壞了。皇兄正在氣頭上,剛才并沒有安排人去接猛兒。雖說還有別人,但我這心里總是不踏實,我還是自己跑一趟吧。”
“也好。”椎奴偏頭想想,道,“太后也在忐忑,剛才我臨出來,聽見她正吩咐讓人過去守著太子。若是郡主能跑這一趟,便萬無一失了。”
聽到這里,潘皇后慌忙掙扎著站了起來,沖著沈沉鄭重屈膝蹲身下去:“妹妹,猛兒那孩子重情重義,聽說此事,怕會哭鬧不止。還請妹妹多多擔待。”
“嫂子別說這樣的外道話。那是我侄兒,母后的心頭肉,南家嫡支的唯一血脈,我再怎么為他,都只有不夠的。”沈沉忙上前去扶住潘皇后,不肯受她的禮。
可這一句話,卻泄露了太多消息。
潘皇后猛地抬起頭來,噙著淚的眼睛緊緊地看著沈沉,被沈沉扶住的雙手就勢便用力地抓住了她,聲音輕悄:“既然妹妹這么說,我就把你侄兒,托付給你了。”
“皇嫂……”沈沉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潘皇后死死地拽住:“妹妹!”
這一聲妹妹,明明白白,再無疑慮。
潘皇后也終于確定了,面對了,承認了:沈沉,才是那個小蓬萊上善良率真、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小小公主。
那個亂世的妖星,那個令南氏滿門凋零的妖星,那個會覆滅大夏、導致天下大亂的妖星——
可是,為什么她這具身體的八字,又成了大夏的福星呢?嚴觀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還是……
先帝和太后太愛這個孩子,幫她逆天改命了?!
潘皇后不敢再往下想,定定地看著她,只管一心一意地等著沈沉說話。
面對這樣的親嫂嫂,沈沉還能有什么話說?幾乎要失聲哭出來,連連點頭:“好,好!嫂子放心!只要我活著,便不會讓人碰猛兒一根汗毛!誰都不行!”
終于放下心來的潘皇后凄然一笑,放了手。
沈沉再也無法面對她的笑容,轉身疾步跑了出去。
滿面疲憊的潘皇后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椎奴告退,臨走看了一眼青諍。
這就是有話要吩咐了。青諍會意,低低說一句:“婢子送送姑姑。”跟著走了出去。
清寧殿臺階之下,四外無人。
“姑姑,這件事,太后娘娘怎么說?”青諍直來直去,再也不肯委婉。
她是潘家的人,父母兄弟姐妹一家子都在潘家為奴。她自幼便服侍潘皇后,聰明伶俐,十來歲便跟著潘皇后進了宮,掌宮大宮女做到如今。
平日里也許恭順有禮,可鋒芒一旦放出來,也不是個能輕易喝哄住的人。
可椎奴卻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只能硬起頭皮板起臉:“我叫你出來,是為了讓你質問我的?!”
青諍無言地垂下了眼簾。
“我是要告訴你,如今還好,娘娘心里有一股報仇的心氣撐著。等過個半年,兇手尋到了,正法了。那時候才兇險。你從現在起,平日里便要好生開導她,讓她多想想太子。
“沒娘的孩子不是像,他就是棵草!陛下采選,無數心懷鬼胎的女人進宮,若沒了你娘娘護著,太子的未來不會好!你看看陛下現在的性情,焉知不是當年早早沒了親娘的緣故?可不能讓太子重蹈覆轍!記住沒有?!”
椎奴聲情并茂、軟硬兼施、聲色俱厲。
青諍沉默下去。
的確,永熹帝對所有女人的態度都很奇怪。
對于年長的女子,許多男人避之唯恐不及,偏他卻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依戀,甚至會格外賞體面。
可那些所有男子都挪不開眼睛的年輕小娘子,到了他手里,也許會圖一時鮮嫩,可伴隨而來的,卻是各種凌虐……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子面對女子時的態度!
看看青諍動了心,椎奴松了口氣,離開。
回到清寧殿,仍是剛才那個姿勢的潘皇后驚覺一般,抬頭看向青諍:“怎么說?”
青諍遲疑片刻,搖了搖頭:“讓您多保重,別放任太子成了第二個陛下。”
“呵!”潘皇后冷笑一聲,眼中閃過絕望,接著卻是無邊的仇恨和堅狠:“我就知道!事到臨頭,除了咱們自己,誰也靠不住!”
“娘娘……”青諍眼圈兒紅著,上前扶住潘皇后,“可太后和郡主說的也沒錯。您該想想,是去了的要緊,還是活著的要緊?太子可才十歲!潘家沒了人,若您再有個萬一,他以后……”
“大不了不當這個太子!”潘皇后高聲發著狠。
青諍一把捂住她的嘴,急得哭了出來:“您輕聲些!不當太子怎么行?!他從生下來立了太子,他就一輩子都是太子!這哪里是他說不當就能平平安安不當的?史書上寫的明明白白,有一個廢太子能活得了么?”
潘皇后渾身一震。
“咱們大夏的皇子為甚么這么少?!因為當不了太子的,都活不下去!息王這么多年韜光養晦,去年不一樣被下毒?息王妃若不是遇見了咱們郡主,那必定是一尸兩命!您以為誰會去莫名其妙地殺一個閑散王爺!?”
青諍急了,犯忌諱的話一句接一句,再無半分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