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荒涼,越走也越冷,雨是一樣的下,被風吹在臉上涼到面皮底下的血都凝住了一般。
囚車今日與他們一同啟程,只不過他們在前,囚車在后。
這段官道極其荒涼,像是從來沒走過車一樣,可那路卻是爛極了。坑洼不平,在雨中表面上浮著的泥水滑極了,整個車廂都快被扭散了架。
悅兒跟這會兒男裝戴著斗笠披著油布的青狐說:“這路太費車了,前面到了城鎮,定要好好修修車,不然壞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可就麻煩了。”
天陰沉沉的,天空像是潑墨畫,也不知誰的畫筆如此肆意,這黑沉感竟是如此陰森。
青狐抬頭望了望天,小雨絲絲像霧一樣,落在臉上又涼又潮,整個臉都冰的像死人一般。
經過一片亂葬崗,大土包連著小土包,遠處的樹高高低低,葉子都呈黑綠色,更確切的說現在看上去都是墨色,讓這條路就像通往幽冥地府一般。
亂葬崗上沒有墓碑,夜里若是經過這里,遠遠的就會看到有鬼火一閃一閃的,還有烏鴉會在夜間出沒。白天卻是烏鴉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烏鴉屎在那官道上,被車輪一碾就跟黑色的泥水混在一起,像是本來它也就是泥水。
今日卻不知怎么了,突然不知從哪飛來一群烏鴉,低低的飛過車頂,落在亂葬崗上沒一會兒,叫了幾聲又都飛走了。
悅兒覺得壓抑又陰森,不由得就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卻還是覺得冷嗖嗖的,這冷不是身體上的,是心里往外的冷。她拿過一床有些潮的被子來,裹在身上問青狐:“你冷不冷,進來再加兩件衣裳吧。”
青狐的視線從遠去的烏鴉身上收回來,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囚車,回道:“油布擋風呢不冷,你鞋子別脫,若是一會兒有什么事,你就往后面囚車那跑。”
青狐跳下車,檢查著車輪車廂,拿出錘子來敲打著。悶悶的聲音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鐺、鐺、鐺,人的心也跟著咚咚咚的吊到了嗓子眼兒。
悅兒在青狐下車前就什么都沒問,找出一雙縫了綁帶的布鞋穿好,把綁帶在腳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系得緊實。
路上兩人都準備了短打扮,這會兒悅兒就換上了,系緊了腰帶,摸了摸玉墜,確保還在也不會丟,便挪到車門口蹲在那。這是個極方便跳車逃跑的姿式,她經歷了太多,對此心理上準備好與否不確定,行動上卻做好充足的準備。
這都是一路上跟青狐兩人研究出來的,青狐對此經過專業訓練,也更有經驗。
悅兒還是忘記了什么,又回身從行李下面掏出幾把暗器來,還有一把匕首。對,就是蘇檀送她的月色。把月色握在手里,一端隱藏在袖筒,暗器從車窗遞出去給青狐,她就又蹲到車門口去了。
青狐見后面的囚車近了,便拎著錘子回去趕車,不過這回行的極慢。
押送蘇枳的是錦衣衛,領頭的披著黑皮斗篷,蒼藍色的曳撒是個正五品千戶。其余人都是褐色曳撒,身著蓑衣,則是錦衣校尉。各個頭戴黑色鐵紗外罩夏布的圓頂大帽,腰胯繡春刀。
而這些校尉可不是儀仗兵,是特殊部門所有,各個功夫超群,特工本事一流。
青狐并沒讓自己的車落在囚車后面,那樣后面有人出手,錦衣衛大哥們不會回頭的,只有攔在他們面前,擋了他們的路才可能出手。
再往前走,這官道就是插入一片樹林之間。這樹看上去可是有些年頭,抬起頭幾乎看不到天,秋天樹葉黃了定是極美,可這會兒卻是一下子光線就暗了下來。
悅兒握緊了月色,青狐手摸腰間軟劍。他回頭看了一眼錦衣衛們,結果這些人竟然沒進林子里來,直接跟他們拉開了距離。
而這會兒在囚車里的蘇枳,頭發和衣裳都被打濕了,他卻一點不覺得冷。早就看到那群飛過的烏鴉,他的心就一直提著。一邊注意著前車的狀況,一邊還留意著錦衣衛們。
蘭芝自從病了一場,她的囚車里就多了一塊油布,這會兒她整個人縮在油布里,身下是干草。
蘇枳看到青狐下來修車,知道他是有意在縮短跟他們的距離,想借助錦衣衛。
可這會兒還真不好確定前方的危險到底是為誰而來,蘇枳這會兒最擔心的是曾經殺了遲域跟小伍的人。
畢竟皇上派錦衣衛押送他,目的就是不想讓他路上出事,這樣悠悠眾口皇上百口莫辯。
本以為無論如何自己的囚車在這兒,前面打起來悅兒跟青狐往這邊跑,錦衣衛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可卻不曾想,蘭芝的囚車突然出了問題。因為路況原因,一側車輪偏了,現在就要掉下來。
眼看著青狐的車不能再停下,就那么進了樹林。蘇枳心里急卻面上不能表現,這會兒他也不能催,很容易讓錦衣衛警覺。就怕他們認為前面的車,是來營救他的。
青狐進了樹林后沒見到后面的錦衣衛過來,就停車不再往前走,下來蹲那敲車輪,這邊敲幾下,又跑到那邊敲幾下。
悅兒打開車窗問:“我要不要下來?”
青狐又在看向樹林外,壓低聲音道:“你躲開點門窗,防冷箭。”
悅兒快速掃了一眼外面:“你也上來躲躲吧,等后面的上來咱們再走。”
“不用”青狐本來是個話嘮,今日卻是惜字如金,可見他也緊張。
悅兒還是沒聽青狐的,下來跟他一起裝做修車,給他搭著手。青狐這時聽到了馬蹄聲便說道:“他們進來了,把車簾撩起來讓他們放心。”
悅兒趕緊照做,還為了裝做無意識,便拿出抹布來擦著車窗,然后裝做修車窗。
錦衣衛的人進來之后并未停頓,雖是一直注意著悅兒跟青狐,卻是根本沒停下來的意思。
蘇枳看到前面的人才算松了一口氣,蘭芝的車還是沒修好,因為剛才的路面不平不適合修車輪,只能對付了一下。
進來后那趕車的就請示了主官,要先行一步到前面平坦處修車輪。
其實他也沒快出多少,只比隊伍快了能有兩丈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