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時,守城的士兵并不嚴格,很容易就出了北平城。
出城又行了三十里才打算分開,其實要是正常走,悅兒跟平哥兒是要去山西方向,出了北平城要往西南走。
而王靜姝帶著幾個孩子去北山,那是要往東北走。
為了不引起城里諸多勢力的注意,只能一起出了城再分開。
這是悅兒第一次和兒子分開,也是王靜姝從婚后第一次跟平哥兒分開。
所有人心情都很壓抑,往兩個方向去的馬車,都只聽到車輪壓在積雪的官路上,吱呀,吱呀的聲音,沒一個人會講話。
悅兒撩起車簾,官路兩旁的樹上一片葉子也沒有,偶有樹枝上的雪被風吹起便落到人臉上。
夜無影同她一起坐在車里,輕聲勸道:“夫人,別吹風受了寒,要不就睡會兒吧,褥子都熱著呢。”
悅兒放下撩車簾的手,坐回來說道:“睡不著,也不知我兒子醒了會不會哭。這天寒地凍的,若是受了風寒也不知如何是好。”
“中秋跟除夕跟著,還有兩個奶娘,不會讓小爺受寒的。”
“嗯,你是不是也想你兒子?”
夜無影想笑笑,可扯了扯唇角卻沒笑出來:“想是想,可我也知道送他們回去是對的,不然大人的目標太大,整日這么被盯著,萬一連累了娃們就不好了。”
“夫人,坐穩了,前面有野狗攔路,屬下要沖過去了。”
車外突然一聲大喊,頓時讓悅兒覺得這心都揪到了一起。
多么相似的場景啊,就是當初離開京城去北平的路上,遲域跟小伍便是如此再沒回來。
夜無影把悅兒護住,便一手抽出腰間軟劍警惕著。
車外跟著的護衛有三百多人,趕車的是小川兒親自挑選,武功上乘,也極為忠心的。
緊要關頭,悅兒壓低聲音說道:“平哥兒還在外面,離北平太近不能讓他暴露,趕緊上車來。”
夜無影趕忙把話傳出去,平哥兒很快就上車來了。
之后跟悅兒商議道:“夫人,如此陣仗太過惹眼,趕緊趕到歇腳地,便扮做商隊出行吧,不然這種麻煩少不了。”
“我也這么想,而且不能一直讓我跟無影在車里,我們要跟大伙一起走。”
平哥兒擔憂道:“正值寒冬,怕是夫人受不住。”
夜無影聞言說道:“商隊的貨車可以中間騰出地方,架空便可藏人,夫人隱藏其中便可。”
平哥兒點了點頭:“此法甚好,夜里便安排。”
說話的時候車已經很顛簸,幾人抓穩還時常會撞到廂板上。
平哥兒跟夜無影把悅兒護在中間,就算撞,她也只撞到兩人身上。
悅兒有些過意不去:“我沒那么嬌氣,你們顧好自己便是。”
兩人都沒吭聲,而悅兒更加擔心平哥兒,從小裝傻,沒多少時間讓自己強大起來。
這也算是他第一次遇上緊急情況,真心不敢讓他在外面。
而心里還在擔心王靜姝那邊,那邊的護衛人也是這么多,挑的人都是最頂級的。
小川兒還不放心,還派了后續護衛跟上,就怕前面出事來不及往回送信。
車跑的極快,外面兵器相撞的聲音很大,呼喊聲也是不絕于耳。
悅兒覺得自己混身骨頭都被巔散架了的時候,終于是甩掉了劫殺者。
護衛長高聲稟報:“夫人,攔路狗已經被打退,可以稍事修整再行趕路。”
“好”
悅兒應了一聲,便對平哥兒說:“趕緊就近找個村鎮,扮做商隊或是走鏢的再趕路罷。”
“好”
平哥兒下了馬車,問那護衛長:“離最近的鎮子還有多遠?”
“約三十里”
“先慢行讓夫人緩緩,之后便盡快趕到鎮子。”
之后又同護衛長問了些劫殺者的情況,卻也分析不出是哪路人馬。
平哥兒也一直在擔心王靜姝那邊的情況,這時后方有人策馬而來,快到近前時便高喊著:“那邊也遇劫殺,小川兒公公派去支援的人趕到,兩方夾擊全數斬殺。”
平哥兒問:“因何不留活口問話?”
那人回道:“本是留了兩個,可他們都在被俘后服毒了。”
夜無影在車內驚嘆:“這么絕!”
悅兒冷哼:“這些人都有身家性命握在主子手里,自己不死便是一家老小。”
“真是狠毒”
夜無影說的時候手撫胸口,還好那邊被斬殺了,不然幾個娃可就險了。
趕到最近的鎮子時,悅兒許是受了風寒,也許是顛簸太過,下車便狂吐起來。
找了客棧住下后,夜無影給她喂了藥,又喝了些熱粥便睡下了。
夜里卻發起高熱來,整個人都燒糊涂了,一會兒大喊著“遲域、小伍,你們回來。”
一會兒又高喊著“枳哥哥,不要啊,不要丟下我。”
而多數時候她都一直重復著:“兒子,別怕,娘親來了……”
這里有她多年放不下的夢魘,有她最依賴也最惦記的人,還有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永遠也放不下的兒子。
夜無影明白,她這是心病,吃再多的藥怕也無濟于事。
于是,她一直在旁寬慰著,不管能不能聽到,她都一直在說。
清晨的客棧院子里,老井邊有人打水,咕嚕吱呀的聲音傳來。
悅兒醒了,嘴唇干的一張嘴便開裂出一道血口子,嘶啞著說道:“那邊可有消息來?姝兒姐姐可還好?”
平哥兒也在這屋里,趕忙回道:“晨起有信來,她那邊也扮做商隊了。孩子們都好,兩個大的還十分歡喜,小爺除了吃喝睡,就是往兩個大的身邊夠,也歡喜著呢。”
夜無影拿來熱湯給悅兒喂下,喝了湯她又說:“那邊是越走越冷,就怕幾個小的受不住啊。”
“車里暖著呢,幾個小的也不老實待著,總要蹦跳的,你且放下心來,他們心里無事,只當是在玩耍。”
平哥兒勸著悅兒,其實也是在勸自己。
他那么在意自己的女兒,更惦記媳婦兒,只有勸悅兒時這心里才算好過一些。
他在心里想著,王爺成事那天,這天下由他們自由行走,便再也不擔這般心,也不讓妻兒再獨自上路。
到了那一天,他定要幾畝良田,便守著妻兒在一方田園終老。
可到底何時能到那一天,誰也不敢想,卻又都在堅定著這個信念。
他們每一個人都無比相信蘇枳,總有一天他會給他們一個自由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