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雀:惹上偏執兄長逃不掉

第97章 殺

當然這話她不會講給裴子萋聽,反而要來寬慰她,“好了好了,如今清棠妹妹的事已成了定局,妹妹再哭也是無用,當心哭傷了身子。”

“更何況,你不顧著自己,也得顧惜著肚子里的孩子。”

她如今懷了皇嗣,是真正的千金玉體,不能出任何紕漏差錯。

裴子萋這才抽抽噎噎的止了淚。

裴老夫人離世的消息,也叫裴琮之刻意散了出去,想要叫流落在外的沈清棠知曉。

自幼養她大的祖母不在了,她會不會想方設法來見她最后一面?

但沈清棠如今被困在南江城里。

南江封了城,外面的消息半點也傳不進來,但里面的消息卻如漫天雪絮一般散開在百姓之中。

不知是誰先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衙門里藏著一個仙子,喝了她的血,瘟疫便可痊愈。

百姓們本就對衙門每日定量的湯藥生疑,如今聽了這個消息,自然是萬分確信。烏泱泱的都聚來了衙門口,叫囂著要知縣交出仙子。

哪有什么仙子。

沈清棠日日割腕取血,臉都蒼白的不像話,人也萬分虛弱,得靠著喝昂貴藥材熬煎成的補血湯藥續命。

江齊言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頰,一貫溫和有禮的他頭一次對著大夫發了火,“怎么這么久了,藥方還沒研制出來?南江城里養著你們這些庸醫,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其實是借著這怒火發泄他的心有愧疚。

若不是他強逼著,沈清棠也不會成眼下這副模樣。

心有愧疚,卻不得不做,這是他身為南江知縣所要肩負的使命。

就在這時,衙役又來報,百姓堵著府衙大門鬧事,要他們交出能救命的仙子。

“荒唐!什么仙子?”

江齊言板著臉,厲聲呵斥,“是誰傳出去的消息,擾亂民心?給我去查!查出來,我要了他的腦袋!”

他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微微顫抖。

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神。

沈清棠的血能治瘟疫之事他遮掩得嚴實,就擔心著這一日。

——南江的百姓可不管你的血能救幾人,會不會死,他們只想要活命。

很快便查出來。

原是西廂守著的衙役偶然瞧見大夫沒遮掩嚴實的藥箱,那里頭就擱著剛從沈清棠臂上取下的半碗鮮血。

大夫要血有何用?

自然是為藥引。

再添衙門口日日哭喊著的南江百姓,他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每日只限十碗湯藥的緣由。

“卑職的妹妹也染了病。”

他被抓來西廂,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大人,她才六歲啊!”

六歲的孩子,什么都不知情。

他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即將消散,卻還隔著一道門來脆生生安慰他,“哥哥不哭,阿阮不痛。爹爹說了,阿阮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不會好了。

衙門里日日只有十副湯藥送出來,他擠破了頭,也不能為她求來一副救命的藥。

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身為哥哥的他一顆心都要活生生攪碎了。

江齊言要護著沈清棠,他不敢違逆。

便想著,若是將此事散出去,旁人都來求藥。他近水樓臺,能不能先求得一碗給他妹妹救命?

沒有遲鈍,額頭立即重重磕在地上,他揚聲懇求廂房里面的沈清棠,“求姑娘,允我一碗藥,讓我去救我妹妹的命吧!趙橫一定記得姑娘的恩情,往后放牛做馬來報答姑娘。”

江齊言咬牙,提著他的領,眼里是連日里煎熬得心焦的血絲,“你可知,你將這事傳出去,會是什么后果?”

趙橫叫他眼里的灼灼怒火怔住,那是身為上位者的痛心和悲涼,他不忍直視,只能垂下眼,低聲道:“卑職知道。”

南江城的百姓會將沈清棠視為救命稻草。

哪家沒有父母親眷染了病。

每個人都會過來向她求一碗救命的藥,哪怕熬干她的血,也不會罷手。

他此舉,是拿沈清棠的命來換自家妹妹的命。

“可是大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我妹妹去死。”

他抬眼看江齊言,飽含淚的眼里滿是絕望,“那是我的親妹妹啊!她才六歲,她甚至連南江都沒有出去過,就要死在南江城里。”

他恨不能以命換命,用自己來保妹妹周全。

又何況,是與他無親無故的沈清棠,他自然而然該舍棄她。

人命當前,每個人都是自私的。

江齊言此刻的眸中寫滿失望,“不,你不知道。只有她活著,南江城的百姓才可能活著。”

沈清棠是治療瘟疫的唯一希望。

若是她死了,那些沒有得到湯藥救助的人要怎么辦?

他們只能眼睜睜等著,等著這場疫病帶走他們的生命,等著南江變成下一個陵川空城。

沒有希望,南江城就只能在無盡的悲苦與絕望中慢慢死去。

趙橫終于恍然,他張了張口,除了一句“卑職該死”,什么也說不出來。

外頭的百姓還在鬧,過來報的衙役說快頂不住了,百姓群情激奮,已隱隱有破門而入的架勢。

生死當前,誰都無所畏懼。

趙橫想要求藥,外頭的那些人又何嘗不是想救自己親人的性命?

“此事皆因卑職而起,也該由卑職去解決。”趙橫跪著求,“請大人再給卑職一次機會,我出去和百姓解釋……”

“解釋什么?”

江齊言面色泠然,蹙眉看他,“解釋府衙里沒有你所說的能救他們命的仙子?還是解釋這一切不過是你的妄言?”

沒有人會相信的。

事到如今,那仙子就是南江城百姓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深深篆刻進他們心里。

誰也別想拔除出去。

趙橫何嘗不明白這一點,他默不作聲,低下頭去。

那過來回話的衙役還在等候吩咐,“大人,我們扛不住多久的,該如何做還請大人明示。”

江齊言抬頭看一眼天色。

這場雪,自瘟疫起始便未曾停過。

天地蒼茫素白,除了雪絮飄零覆蓋,還有因喪掛滿的縞素。

而他現在,又要為這縞素多添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