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暴雨如注。
林晚粥走出天臺小門時,將手機揣進兜里,整個人略顯緊張。
她看見被暴雨在頭頂玻璃頂棚砸落,炸開一道道濕漉漉的水花。不由縮了縮脖子,仿佛雨水已經穿過了玻璃,墜向了脖子。
“這邊。”許青焰出聲,招呼她過來。
“你.....”她聲音很細膩,在暴雨天頗有辨識度,“你剛剛一直都在這里嗎?”
“是,突然想上來看看,”許青焰看著她朝自己慢慢走來,小手背在身后,一點點靠近的模樣,更不知該怎么開口了。
兩人隔著一些距離,她腳上的運動鞋穩穩踩在木板縫隙邊緣,暴雨聲清晰入耳。
“你現在還回清河嗎?”她問道。
聞言,他遲疑了幾秒。
“清河?”
清河是一座貧瘠、落后,灰撲撲的村子,藏在山里出不去。那里的人靠山吃山,靠田吃田,年復一年的外出掙錢。
貧瘠之地唯一剩的,除了門口那條大河就是宗族血脈。
“每年都會回去,但不常住。”他笑了笑,“沒想到你還記得清河,我們那留不住女孩子,基本都走了。”
“待過怎么會忘記?”林晚粥語氣有些不滿。
“主要是村子太小了,也太窮了。”許青焰道,“誰能想到這樣的村子,竟然有大明星曾經待過。”
“如果當時.....我媽沒來找我,或許我們會上同一個高中。”她微微轉頭,似在賭氣,“我記得很多事情。”
他不記得了,初中的記憶模糊了大半,只記得關于林晚粥的幾件小事。不僅僅是初中,甚至高中、大學都鮮有留下的記憶。
沒什么朋友,大多數時候緘默,許青焰整個青春幾乎都是灰白的。沒談過戀愛,光是讀書加照顧生病的媽媽就很吃力了。
苦難就是苦難,并不值得歌頌,更不是什么寶貴財富。苦難只會耗干人的血肉,讓人變得偏激又敏感。
“阿姨最近還好嗎?”他問道。
“去世了。”
“啊?”許青焰身形僵住了,愣了好幾秒才轉頭,“怎么會......明明那時她精神還很好,什么時候的事情?”
“兩年前。”林晚粥神色平靜,簡略的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此時海島雷雨轟鳴,時間已經接近正午。頭頂的天空更加昏暗了,黑色云層有雷光閃過,冷風呼呼刮著。
清涼的雨絲拍打在許青焰的臉上,他越聽越震驚。
林晚粥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在講述他人的故事,從轉學開始學習聲樂。一點點從一個普通人踏入歌壇,掙扎競爭。
像個被人控制的絲線玩偶,完成了不屬于她的夢想。
官錦死了,當年的訓斥早已忘了大半,許青焰只記得一句“我女兒是要當大明星的”,其余全都時光里模糊。
“你呢?”
“我?”許青焰還沒怎么回過神來。
“嗯,你后來......”林晚粥瞥了他一眼,從她的位置看去,風雨陰云隱于他直峭的鼻梁之后,枝形閃電切割昏暮的天空。
暴雨天就像是大塊涂抹的山水畫,用大塊的墨與留白暈開沉悶的底色,清冷、不安,隨時都會坍塌。
盯久了,呼吸不由變緩。
林晚粥發覺自己心跳有些快,最害怕的雷雨天,卻因為某人在身邊而不那么害怕。像是被看不見的手遮擋,安全感一點點隨著血液在心臟回流。
她想知道后來的故事,關于在她離開后,那未曾知曉的許青焰空白十年人生。
能寫出那樣的歌詞,應該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
“初中那會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說實話后面那段我記不清了,總之就是按部就班的升學上高中。”
許青焰眉頭微皺,思索一番后一點點講述。
“后來,我媽生病了,高中事情又多,只能來回醫院學校兩頭跑。一開始是找親戚幫忙,但總不可能一直麻煩人家。”
“生病?”林晚粥打斷了他,“張姨身體不是一直不錯嗎?怎么會生病?”
“不清楚,病來如山倒,這事情誰能說的清楚。”他搖頭。
“病來得太急,有些手足無措。好在我父親生前還算有點威望。村子里來幫忙的人也不少,也有直接給錢的,那時算是撐過來了。”
“錢我收了,不過我媽讓我打了欠條,一筆筆都記著了。這些年其實也沒什么太多事情,就是醫院學校兩頭跑。”
“不過我畢業之后,情況就好了很多,錢也慢慢還上了。”
“張姨現在身體怎么樣?”林晚粥問道,忽然明白齊婷口中,他經常到處借錢的緣由了,不由垂眸。
“還行,要做個手術。”許青焰覺得自己不能再說了,好在兩人在這暴雨天臺待得不算太久,倒也不需要時時刻刻跟拍。
不想被拍只需要打聲招呼就行了,攝影組這點還是很好說話的。十分鐘,二十分鐘都可以商量,調個狀態之類的。
雖然沒人聽見,不過再說下去,傻子都能猜出他收了節目組的錢。
“錢夠嗎?”林晚粥立刻問道,“不夠的話,我......”
“夠,不用再借了。”許青焰還是有些感動,即使是老同學,樂意借錢的還真沒誰。
林晚粥那句“我給你,不用還”還沒說出口,被他一句“夠,不用再借”給直接堵了回來,于是也不再提。
“嗯........”她原本想問許青焰是不是談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現在氣氛搞成這樣,倒是也沒法問了。
兩人又聊了一些閑話,估摸著得下樓了。
“那個,你賣給裴暮蟬那首歌好聽嗎?”林晚粥問道
“還行。”
“寫什么的?”
“青春吧,應該.......”許青焰有些尷尬,這歌是他抄的,寫的是別人的青春,應該也是所有人青春的一角縮影。
“噢,那我這首呢,你還沒說歌名呢。”林晚粥與他一步步下樓。
“我懷念的。”
“名字挺好的,我喜歡。”她走在后面,似乎是無意間提起,“下午的信,你寫好了嗎?”
許青焰聞言,忽然意識到自己差點忘了正事,直接在樓梯上停了下來,仰頭看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