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朱池是兇手,且如今朱池已死,淳于妙紓這才得以辦喪事,淳于越雖不大喜愛淳于妙紓,卻也是厚葬,總算沒有虧待她。
喪事已過去,府上一切皆如常。
而今已是十一月,天氣逐漸轉涼,府上眾人也添了新衣。
這日一大早,大伙兒準時前去池園請安,這是淳于妙紓的喪事過后頭一回請安。
眾人皆已至此,唯獨不見羋氏。
大惠氏明知羋氏悲傷過度如今身子還未調養好,偏偏還是故意詢問淳于妙緣,道:“妙緣,今兒請安,為何不見你娘過來?”
淳于妙緣又何曾從悲傷中走出來,跪坐在席上,微微低頭,看都不看大惠氏一眼,面無表情的回道:“娘身子不好,近日抱恙,故不能前來請安,望母親體諒。”
說話間平靜得很,可字里行間卻頗是生硬,絲毫沒有感情可言。
大惠氏見她如此,倍感無禮,隨口譏諷道:“哼,矯情。”
淳于妙緣自然聽到了,卻并未回應,而今滿腦子只想著該如何為妙紓報仇。
子氏聞言輕咳一聲,晏氏卻是假意打抱不平,道:“大姐這是什么話,妙紓走了,妱妹妹傷心也是難免,大姐這般出言挖苦,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說,妙紓的死,還不是你們池園的事?”
妱,乃是羋氏閨名。
淳于妙緣聞言暗暗攥緊了拳頭,姜妙之坐在慎氏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卻不見她垂眸之時,目中那一絲狠厲之色。
大惠氏嗆道:“朱池居心叵測,心懷鬼胎,是我失察,可如今她已畏罪自殺,妹妹還想怎樣,當真要把她從墳里面刨出來鞭尸不成?”
淳于妙繡亦是幫腔作勢,接著說道:“就是,她都已經死了,這爛攤子怎么還往我母親頭上賴。”
“夠了!”淳于妙緣終是忍無可忍,出聲怒斥,眾人被她一驚,皆怔怔的看著她。
“我妹妹尸骨未寒,我娘染病在身,你們非但漠不關心,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世間當真有像你們這樣冷血之人!”
淳于妙緣終究只是一個庶女,加之今兒又冒犯長輩,淳于妙繡斥道:“你……”
正要說什么,大惠氏忽然給她使了個眼色,淳于妙繡會意,閉口不言。
這時晏氏又暗暗給淳于妙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言說好話,賣妙緣一個人情,淳于妙綺這便看向淳于妙緣,溫柔道:“妙緣,羋姨娘悲傷過度,致身子抱恙,想必調養數日便可痊愈,你莫過于擔心,至于妙紓妹妹……”她說至此,忽作黯然,繼續道:“人死終究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傷心,她已走了,可你還有我們姊妹幾個。”
淳于妙緣聞言頗為感動,鼻子一酸,眼淚包在眼眶里打轉,未曾言語。
大惠氏瞧見淳于妙綺這般善解人意的樣子便心生厭惡,冷不防剜了她一眼,而后便說起了正事,道:“有件事情,需得著姑娘們出面。”
眾人微微有些不解,齊齊看向大惠氏,大惠氏道:“昨日巴夫人回咸陽,傍晚時命人送了份請柬來,說明日午后在城外渭水邊雇了游船賞荷,邀朝中幾位達官顯貴家中的女眷同去,你們幾位后生,可有人愿意前去?”
姜妙之聽言頗有狐疑,巴夫人?莫不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那位巴寡婦清?
巴寡婦清何許人也?
清為名,姓不可考,但有專家分析其姓懷,名為懷清,巴為巴郡之意,故而以巴為姓,又叫巴清。
此人乃是中國最早的女企業家,傳說家財之多約合白銀八億萬兩,有赤金五百八十萬兩不等,且此人還擁有自己的一支私人武裝力量,秦始皇不重罰反倒重重有賞,可以看作是他眼中的“大姐”,她曾斥巨資修筑長城,又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銀。
因年輕守寡,孤守貞潔未曾再嫁,頗受秦始皇青睞,晚年因膝下無子女而被秦始皇接進宮,不單尊其為“貞婦”,還讓她受侯爵級別的最高待遇,差不多已經到了與趙太后平起平坐的地步,足可見此人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只是這位巴夫人下請帖邀府上的人同去賞荷,淳于妙繡這么喜歡裝逼的人居然沒有搶著去?真是怪哉,難不成這事兒是個坑?
話音落下,竟無一人回話,屋子里的氣氛怪怪的。
看來游船賞荷這事兒,果然不簡單。
大惠氏見無人應答,頗是不悅,冷臉道:“嗯?怎么都不說話了?當真沒人愿去?”
她說罷,淳于妙繡也道:“巴夫人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她下了請帖,那就是看得起咱們,難得有此良機,諸位姐妹居然無一人愿意前去,哼,真是不識趣。”
姜妙之回道:“巴夫人這么大的面子,我們自然想去,奈何都是庶出,何來資格與巴夫人同游,倒是姐姐,乃是母親嫡出,這才足夠資格。”
淳于妙繡一張臉頓時冷下來,淳于妙綺看了姜妙之一眼,而后同大惠氏微笑道:“妙之妹妹所言,正是女兒所想,巴夫人身份貴重,能與她同游之人,必定也該是妙繡妹妹這樣的。”
淳于妙繡神色略慌張,轉頭看向大惠氏。
姬氏道:“妙繡,你今兒不是來了月信?這怎么好隨同巴夫人游船?”
淳于妙繡聞言起先微微一愣,頓了頓方才反應過來,姬氏這是在幫她,于是連忙應道:“是啊,明兒是游船賞荷,我來了月信,可不能上船的,不吉利。”
昨兒一大早,淳于妙紓入土之前,著手辦喪事的先生說送葬見不得臟東西,曾詢問過送葬的諸位女人家身上是否干凈,姜妙之分明記得淳于妙繡說自己身上干凈,還不忘詢問碧池,自己的月信是不是要到月中,碧池也答了是。
而今才不過月初而已。
淳于妙繡說那話的時候,也不單只有姜妙之與汀月聽到了,當時媯氏就站在前邊,想必也該記得此事。
姜妙之本能的看了媯氏一眼,只見她皺了皺眉,看著淳于妙繡,駁道:“你昨兒不是說,月信得到月中才到?怎么?難道提前了?”
淳于妙繡怔怔,轉轉眼珠子,回道:“是啊,我這月信來得一向不怎么準,時而提前,時而延后,為這事兒,我正煩著呢。”
媯氏不好再多說什么,總不好當場驗視真假啊。
大惠氏這時道:“既然妙繡去不得,那就不提她了,倒是你們姐妹幾個,適才說得話,未免為輕賤自己了,什么叫庶出嫡出,你們都是淳于家的孩子,何來高低貴賤之分。”
姜妙之聽言不禁發笑,也不知當初是誰一個勁兒的鄙視庶出,鄙視妾室,吹噓自己上得了臺面,而今又說這話,嘖嘖嘖,真不要臉。
“妙綢嫁陛下為夫人,而今咱們也算是皇親國戚,巴夫人縱使身份貴重,也斷不敢輕賤你們,若不然,那可就是藐視皇威了。”
淳于妙綺應道:“母親所言極是,適才確是女兒妄自菲薄了。”
姜妙之未曾言語,淳于妙緣像是還沒入戲似的,似乎無論這會兒大家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
大惠氏這會兒又夸贊淳于妙綺道:“妙綺,咱們家幾個姑娘,平日就數你最乖巧,明兒游船,不如你去吧,正好,你不是也許久沒有出去過了么?”
淳于妙繡面色從容,可目中卻閃過一絲不安,抬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嬌嬌柔柔的說道:“母親,女兒這些日子因妙紓的事,連日夜不能寐,昨夜又吹了風,而今染了風寒,巴夫人年邁,這身嬌體貴的,若是灌給她,那女兒豈不成了罪人了?”
大惠氏臉色陰沉,就知道,妙綺必定會找百般緣由推脫,那位巴夫人,還真不是個好伺候的角兒,把這姐妹幾個都嚇成這樣了。
姬氏故意道:“母親,素聞巴夫人尤其寵愛公子扶蘇與公子胡亥,這回游船,想必兩位公子也會同去。”
淳于妙綺聽言來了神,微微轉頭看向晏氏,晏氏自知她的心思,也知姬氏此言未必是真,說不準只是下套而已,便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淳于妙綺頗黯然,她可是許久未見公子扶蘇了。
大惠氏見沒戲,最后才看向姜妙之,道:“妙之,你妙繡姐姐身上忌諱,去不得,你妙綺姐姐身子又不好,你妙緣姐姐無心此事,眼下,恐怕只有你了。”
言外之意,就是鐵定要姜妙之去了。
姜妙之開口,正想說她也身子抱恙,豈知大惠氏眼疾手快,搶先言道:“巴夫人這么大的面子,明兒是必須得有人去的,你若不去,那咱們豈不是得罪人了?”
姜妙之怔怔,臥槽,這是來硬的?
正當此時,淳于妙緣忽道:“妙之,既然大家都去不了,那不如就你去吧,這種事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樂而不為呢?”
說話間面無表情,看著陰森森的。
大惠氏又看著慎氏,故意提高聲問道:“細珠,讓妙之去,你沒什么異議吧?”
慎氏豈敢說有,轉頭看了姜妙之一眼,而后便應道:“無異議。”
姜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