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謀

第383章 李清云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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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

太陽至東邊升起,灑向大地。

西涼使臣隊伍迎著朝陽,進入定城。在定城歇息了一刻鐘之后,往京城而去。

定城到京城,大約一個多時辰的路程。

行到中途的時候,越過一座小山坡,能遠遠的看到京城。

李清云讓隊伍停下來歇息片刻,自己從馬車上下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藍衣,頭發用玉冠束起來,比昨日的老成看起來要年輕許多,不過比起同齡男子來說,看起來還是瘦弱。

這位西涼二皇子,從小,便身體不好,比其他人弱些,也是有的,西涼眾人并沒有懷疑。

今日是晴天,冬日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

官道上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的使臣隊伍。

雖是冬日,但四周草木蔥蘢葳蕤,風從林間吹來帶著幾分清新的氣息。

哪怕冬日蕭索,眼前的景象,也已經比西涼多了十分生機。怪不得大皇子來了大周一次便對大周心心念念,一心想要征服。

隨行的侍衛原地休息,有一位大臣上前來稟報基本情況,“二皇子,是不是再核對一遍送的禮單?”

李清云擺了擺手,“不必,你們做決定就好。”

“是。”對方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李清云往旁邊的小坡走了幾步,雙手負于身后,遠眺著京城,心中悶悶的,說不出來什么感受。

身后有人,手持配劍跟上來。

聽見聲音,李清云回頭,看到來人面色松了松,是他的侍衛:邵寒。

邵寒是他母后給的人,一個孤兒,家中親人在饑荒中死去,被他外祖救下送入了宮中。

邵寒抬手舉劍:“主子若有憂心的事,可以和屬下說說,屬下不能給主子分憂解難,但說出來心里會舒服些。”

邵寒比李清云大五歲,算是陪著他一起長大,也算是看著他長大。

從前他是萬萬不敢說這些話的,但是李清云沒有朋友,沒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也不能時時去找王后讓王后擔心,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

上一回,李清云怕是壓力太大居然跳了河,若不是運氣好被人救下,怕是已經沒命了,那次事件讓他非常自責,從那之后他便大著膽子,和李清云稍微親近了些,指望他無論如何能稍微開心才好,別再做傻事。

李清云聽著這話,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只是臉上的愁苦依舊揮之不去。

他嘴唇緊抿著,沉默不語。

昨日綰寧說的那些話,幾乎給了他當頭棒喝。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他必須直面西涼的問題,事實上比綰寧說的更為嚴重。

因為他的母后發現,蓉貴妃已經開始給西涼王下藥了。

如今西涼朝廷,幾乎掌握在大皇子手中。

西涼王在,還能掣肘一二,一旦西涼王不在了,他都可以想象大皇子的性子,會做出什么事情。

到時候西涼戰爭不斷,百姓遭殃,餓殍遍野,這是可以想象到的事情。

蓉貴妃不僅給西涼王下藥,而且還勾結大臣,把主要勢力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他的母后病著,雖然貴為西涼王后,但是幾乎沒有任何權利,朝堂上說不上話,后宮被蓉貴妃把持,外家也被大皇子一再打壓,別說冒頭,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他知道大皇子想要什么,幾年前大皇子來了一趟大周,感嘆大周富庶,便一心想要吞噬大周。

許多大臣勸解,西涼對上大周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但是大皇子一意孤行,勢必要拿下大周,把大周收入囊中,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挑起戰爭。

而之前,大周皇帝沒有跟西涼大戰的打算,只防御并不進攻,這更養大了大皇子的胃口,認為大周怕了西涼。

李清云敢肯定,一旦他父王駕崩,大皇子立馬就會聚兵攻打大周。

他從小養在宮外,是在百姓中長大的,他的母后讓他明哲保身,他的外祖讓他去爭權,而他,只是想護著西涼千千萬萬的老百姓。

李清云看向京城,深吸了一口氣,想著綰寧昨日對他說的話。

她說:要趁西涼王在時,奪回大皇子手中的權利。

她說:要殺了大皇子。

她說:要爭取大周皇帝的支持。

綰寧的每一個提議,都讓他心驚膽顫,但是他知道綰寧說的是對的,大皇子就是一顆老鼠屎,必須要殺了他,西涼才能安寧。

他必須要把大皇子手中的權奪過來,才能鎮住西涼的周邊番國起戰亂。

做這些事情的前提,他需要跟大周合作,他要得到大周皇帝的支持。

李清云心中很慌,這三件事每一件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做到,每一件對他來說都這么困難。

像是橫亙在面前的一座巨大高山。

但是當他一想到西涼,想到西涼的子民。他又感覺渾身像被源源不斷的注入了勇氣和力量。

但是光有勇氣和力量沒有用,還需要智慧和機敏,步步籌謀。

想到這里,他腦中出現綰寧的面容,明明他們的年紀一般大,為什么她可以做到如此冷靜,如此沉著,如此智慧機敏。他刮目相看的同時,內心是深深的敬佩。

既然蘇綰寧可以做到,那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昨日,他之所以當時就答應了綰寧,一是因為對她的敬佩,二是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真誠。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人,但是他賭,賭自己會贏,賭綰寧說的話可以實現。

因為已經沒有比現在更壞的結果。

因為他也沒有了別的路。

邵寒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說什么,到底也沒有說出口。

李清云回頭,看向他:

“邵寒,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了眾矢之的,被整個西涼唾棄,你便離開吧。”

邵寒比他高出一個頭,身形硬挺壯碩,站在他面前顯得他嬌小無比,聽著這話,一下變了臉色:“無論如何,屬下都會陪在主子身邊。”

李清云笑了笑,眼露欣慰,“你說這話,我很高興。

我沒有朋友,身邊也都是別人的眼睛。哪怕你跟了我那么久,我依然不敢完全相信你。但是現在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我真的很高興。”

李清云沒有哭,眼中沒有淚,語氣也沒有哽咽。但這一番話說出來,卻像是珍貴的寶貝,落了一地的破碎。

聽得邵寒的心都要揪起來。

“主子身邊都是虎狼,主子保持警惕才是對的,屬下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屬下都會追隨主子。

主子生,我生。主子死,我死。”

李清云看著他,嘆了口氣:

“也罷,你這條命怕是要折在我這里了,你至小失去雙親,也沒有任何親人,一直陪在我身邊。

外祖父救了你一命,你一心一意把這條命賠給我也說得過去,這就是你的使命,就像我也有我的使命一樣,我不勸你。

不過看在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我還是要說一句:若是有一日,你想離開,我一定放你自由。”

邵寒低著頭,他嘴笨不會說話,只憋出一句:“屬下不會離開主子。”

李清云沒再說話,轉過身去。

兩手負于身后,脊背挺直,看起來小小的肩膀卻頂天立地。

他目光遠眺京城,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邵寒立在一側,也不說話,就這么守著。

不遠處的使臣們見狀,也沒有多想,雖然大皇子囑咐他們看著些李清云,但是這位二皇子屬實沒什么存在感。

西涼使臣到達京城門口的時候,君逸和鴻臚寺的大人們,已經在城門口等著了。

李清云下了馬車,帶使臣們和鴻臚寺的官員寒暄了幾句,再和君逸說話的時候,目光帶了幾分探究。

昨日在和綰寧說過話之后,他把綰寧的信息查了一遍,他的人手不多,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東西。

眼前這位逸王殿下,是國公府寧小姐的未婚夫。

雖然昨日君逸也在定城,但是他不知道蘇綰寧和他見面的事,君逸知不知道。

他也沒打算從君逸這里探聽到什么,他誰都不相信,但是既然選擇了和綰寧合作,他便愿意給出最大的真誠。

既然那些事情他自己做不到,也就不耍小聰明,免得壞了綰寧的事。

他只聽話照做就好。

綰寧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窮途末路,他沒有可以討價還價的資格。

“西涼李清云,見過逸王殿下。”

李清云行的是大周禮,君逸見狀,微微頜首,回禮:“二皇子有禮了。”

周圍的人看著二人并沒有說什么話,但是這氣氛,莫名感覺有點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寒暄幾句,幾人各自上馬車,往皇宮而去。

宮中,依舊是在勤政殿接待的使臣。

大殿上,李清云頭一回見著這場景,心中有些發怵,想著綰寧可以那般冷靜沉穩,努力壓下內心的慌亂。

“西涼李清云,見過周皇。”

李清云上前行禮的時候打量了一眼皇帝,一想到綰寧要他和這位皇帝談條件,后背直冒汗。

雖然這么多年他也上朝堂跟大臣們打交道,但是從來沒有自己單獨挑過梁干過事。若不是綰寧沉著篤定的說:一定可以。

他絕對心中發虛,連話都怕是說不出來。

這一回,他深切的體會到,什么叫趕鴨子上架。

皇帝見著李清云,詫異了一眼:這二皇子也十六了,怎么看著如此羸弱。

不過越是羸弱,對于大周來說,越是好事,皇帝臉上帶著和善的笑:

“二皇子平身。”

眾位大臣循聲往首位上看去,只見皇帝今日春風滿面,讓笑聲都爽朗了幾分,應該是新得美人的緣故。

一夜便封妃,看來這位林妃的好日子還在后頭。

使臣上前覲見,上了禮單。西涼的禮單很少,但皇帝看完卻是眉開眼笑,因為西涼送了一匹汗血寶馬。

西涼最為世人著稱的,是西涼鐵騎。

汗血寶馬幾乎是每個男子的夢想,哪怕不是馳騁沙場作戰,也能讓每一個男子找到骨子里向往的意氣風發。

擁有一匹汗血寶馬,是榮耀。

皇帝早聽過汗血寶馬的威名,西涼如此大禮,他心中自然高興。

剛才進宮,使臣便把汗血寶馬一起帶進了宮,如今在馬場候著,皇帝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眾人都一道跟隨。

李清云也跟著一起。他這次來,只充當個門面,具體都是由使臣交流。

他琢磨著,什么時候抽時間避開眾人跟皇帝見一面。

原本想著,今日覲見就是最好的機會。不過他頭一回做這種事情,心中沒有一點底。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還是邁不出去,想著還好還有好幾天要留,總能找到機會。

走到半路,皇帝遣人請了林妃一起。

眾人見皇帝最對林妃的喜歡,一個個低垂著頭,心照不宣。

皇帝不是昏庸之輩,不過,林妃得寵,林家總能沾些光。

望月軒。

綰寧聽到杜若說起林珍兒看起來性子有些辣的時候,輕笑了一聲。

想不到君逸看起來這么單純無害,倒是把人性看得透透的,連這種事也能抓得這么準,她有一種自己才是小白兔的錯覺。

皇帝拿不起弓,看自己年紀見長,心中難免生出感慨,如今身邊有了一朵年輕貌美開朗活潑的嬌花,就像一潭死水被注入了一汪清泉,讓人心曠神怡。

哪怕性格乖張些,怕是更為對皇帝的胃口。

宮里的女子哪個不是賢良淑德,溫柔小意,卻沒出現過潑辣的,這一個林珍兒,每一個點都打在了皇帝的需求上,如暗室逢燈一般。

綰寧想了想,寫了一封信,交給杜若,讓人送去逸王府。

逸王府。

君逸正在和莫先生商量事情,見著綰寧信中的話,略想了想,便對莫先生吩咐了下去。

“讓林妃提條件,撈出一個是一個。流放的不行,但是女眷還是能網開一面。”

莫先生開口:“殿下,這是否太快了些?”

君逸:“就是要快,你去辦便好。”

綰寧信里說了,就是要在興頭上才好開口。而且林珍兒越表現的沒腦子,皇帝越放心。

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對大局并沒有影響,皇帝會答應。若不然也太對不起這份他們處心積慮的“愛不釋手”了。

而且退一萬步說,無論是早說和晚說,都有賭的成分,既然如此,就是要在皇帝最不想放手的時候賭,才勝算更大。

“是,殿下。”

莫先生應下,退了出去。: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