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第九章 重生 (三)

“占領有力位置相互支援,緊咬住敵人,一個不要放炮”,六點鐘,邵云飛所在的鳳凰號打起這樣的戰旗,靠近鳳凰號的位置,一艘土耳其戰艦已經開始下沉,士兵們絕望的號叫聲甚至壓過了火炮的轟鳴。另一艘戰艦被擊斷了桅桿,失去動力的戰艦干脆打起了白旗,關閉了舷窗,將生死的決定權力交到了對方手上。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保持著隊形的大明主力艦隊接近了另一艘土耳其船,該艦的艦長抵抗了一會兒,絕望的點燃了火藥庫。全船士兵和被鐵鏈綁在底層的奴隸漿手帶著遠征夢想一同飛上了藍天,直到死亡,他們未能明白,為什么傳說中懦弱的東方人如此勇敢,如此強悍。六點三十分,海面上的土耳其戰艦已經亂了陣腳,一艘尚為完整的土耳其戰艦在兩艘受傷同伴的掩護下冒著炮火靠向邵云飛的旗艦,上百條船槳從底部船艙伸了出來,推動戰艦加速前沖。殺紅了眼的土耳其人晃動著彎刀,站在船檣上準備進行接舷打擊。鳳凰號是大明艦隊的旗艦,他們試圖擒賊先擒王。

“火銃手各就各位”,鳳凰號大副微笑著,下達了近船舷戰斗指令。三對火銃手沖上甲板,成三層疊陣。“放”,大副揮動指揮刀,第一排士兵開火,然后嫻熟的拉開槍管,添入鉛彈和紙包火藥,合膛,裝子彈。對其他兩排士兵的開火聲充耳不聞。有人被對面打來的流彈擊中,立刻被同伴拖下船艙緊急治療,空下的位置被其他士兵填補,持續不斷的排槍射擊聲收割著迎面戰場上的生命。

“第三排原地火力支援,第一排,第二排火銃手,拔刀,跟我跳幫”。勇敢的大副一聲大喝,拉著帆繩,縱身跳上了貼過來的土耳其戰艦。邀請敵人品嘗了槍林彈雨的前排火銃手放下火銃,抽出腰間的短刃和或手銃跟在他身后跳到土耳其戰艦上。本來試圖發揮兵力優勢的土耳其戰艦先遭受了彈雨洗禮,隨后又眼睜睜地看到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被敵人搶先做了,驚魂失措,混亂的和大明士兵戰成一團。

瀕臨瘋狂的土耳其水手長揮動著彎刀,叫罵著阻擋自己方面的士兵潰勢,亂兵一擁,卷著他逃向船尾。幾個艦船上軍官試圖用火銃挽回戰局,沒等開火,就被掩護的大明火銃手擊斃在甲板上。戰艦已經失控了,大副帶著人沖進船長室,發現土耳其船長平趴在海圖上,額頭處放著一把火銃,血,將航海日志染成一片殷紅。

船尾又傳來喊殺聲,大副帶著士兵沖了過去,殘余的土耳其士兵負隅頑抗,在水手長的指揮下聚攏成一團。大明士兵列在外圍,明晃晃的戰刀,繞著土耳其士兵上下揮舞。一個個土耳其士兵倒在了甲板上,掉進了大海里。

斜陽將海水染成鮮紅一片,滾滾濃煙下,仿佛整個大洋都在燃燒。

第三卷國難第九章重生(三)

海戰在日落后將下帷幕,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在付出了沉三艘,被俘七艘,重傷十二艘戰艦的沉重代價拖著黑煙借夜幕掩護向小錫蘭逃竄。艦隊指揮官阿里被俘虜,五千余名土耳其遠征士兵葬身大海。

這是變化后的東方文明與改良后的穆斯林文明的第一次碰撞,也是第一次孟加拉灣以西大國與孟加拉灣以東大國之間的第一次以風帆戰艦對決,也許,這還是東方文明向西方世界展示自己實力的所踏出的第一步。雖然這遠征的第一步不是由正規艦隊所踏出,但他畢竟是由華夏人來做的。武安國站在甲板上凝望黑沉沉的海綿,百感交集,內心世界仿佛還在承受著剛才炮火齊射所帶來的震動。數十艘艦船海上對射,每次都是數百發炮彈,巍然壯觀的炮彈落水場面,慘絕人話的血腥殺戮。這就是自己當初改變大明發展軌跡的目的么?武安國不知道,從這場海戰中他只能推斷出,靖難之役因為采用了他所發明的新式火器,肯定要比另一個時空歷史上所發生的慘烈得多,給那片土地所帶來的傷痕,也更大更深。

自己近三十年來所作的一切都正確么?武安國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努力去做了,目前的結果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他現在于這個世界中的作用,也許還沒邵云飛所率領的這支沒有祖國的海盜艦隊多。

“武兄。想什么呢,這么深沉”,一根鐵鉤搭上了他的肩膀。是邵云飛。武安國不用回頭,但從鐵鉤上傳來的冰冷的感覺也知道是誰來了。對著夜色(禁書請刪除)嘆了口氣,低聲問道:“你不去忙,跑到這里干什么,損失怎么樣,受傷的弟兄們都包扎了么?”

邵云飛咧嘴笑了笑,帶著勝利的喜悅回答:“正在處理,艦隊中醫生少,忙不過來,不過損失不大。土耳其人海戰太不在行,被咱們俘虜的那幾條船,有的壓根就沒放過幾炮。你不是又動了婦人之仁。怪我殺戮太狠,沒打撈對方士兵吧!”

“沒,你的船裝不下那么多人,再說。這是戰場上。”武安國回過頭,目光對上了邵云飛那雙真誠的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對的,有些時候,我比大伙都糊涂。”

“我也不知道。”邵云飛大大咧咧的伸個懶腰,在夜風中舒展著四肢,“但我想我們都不會做兩件事,第一,欺壓自己的同胞。第二,危害自己的故國。無論打著什么名義!”

其實。這已經夠了。如果北六省新興階層能做到這兩點,他們的行為距離郭璞地所發表的《平等宣言就更近了一步。如果朝廷的官員們能做到這兩點,南北戰爭也不會打起來。武安國笑著搖搖頭,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去想它已經沒有意義。在戰爭爆發前,大伙都在盡力避免戰爭,當戰爭結束后,希望所有志同道合者能盡力將它所帶來的傷痕降低到最小。掃一眼正在做緊急搶修的艦隊,驅散紛亂的思緒,武安國笑著問道:“老伙計,你的艦隊現在可是越大規模越大了。在這么打幾場,土耳其人的遠征艦隊總指揮就得換成你邵云飛了。準備返航么,帶著你的俘虜船。”

“你說呢?”邵云飛狡猾地沖武安國眨眨眼睛。

“你不會”,武安國笑著回答,“否則你就不是邵云飛了。”

贏得海洋要比贏得陸地更為有利。在另一個時空,一個崛起的帝國滿懷必勝的信心和對海權的強烈渴求,走上了殖民主義的道路。最后米字旗終于飄揚在全世界各大洲之上,成為亙古以來所未有的海洋大帝國。知道自己穿越時空前,石階上還有數個規模不亞于中國的國家,名字前面掛著英聯邦的頭銜,如果邵云飛等人能開啟大明藍水防御的先河,武安國找不出理由反對。更何況,越是具有開拓性的國家,內部對其國民的壓榨越少。越容易從不同文明中學習比自身先進的東西。

“是啊,快過年了,應該買年貨了!”邵云飛大笑道,爽朗的笑聲在海面上順著浪花激蕩。

“當年方小侯爺教我海戰,說用少量的船開往敵人的海岸邊作戰,比用更多的船,在我們自己海岸邊防守更有利。而我們出發的愈早,則成功的機會也就愈大!”

舸金港黑沉沉的,看不見一絲燈光。已經是下半夜,天有些涼,水面上起了霧氣,停靠在海港里的運輸船和戰艦都只剩下黑糊糊的影子。巡夜的士兵的打著哈欠,睡眼如霧氣中的星光一樣朦朧。

海港中的人們都睡了,這個冬天他們過得太疲憊。港口先是遭受池魚之殃,陸地上受到了來自半島另一端大明軍隊的威脅。好不容易湊足了錢,在沐家的敲詐勒索下得以茍延殘喘。一轉眼,阿拉伯人的遠征軍又到了。雖然說“秦來降秦,楚來降楚”是小國生存的不二法門,可現在,帖木兒與大明同時來了,叫當地土王到底選擇誰?

若是兩邊能分出強弱來也好,土王自然會揀強者去投奔。偏偏兩邊勢均力敵,土耳其人的戰艦據說有兩百余艘,光眼下停靠在舸金港,負責在向前線運送補給的就有六十多只。而他們的對手船堅炮利,據海面上剛傳來的消息,前天下午在海面上,掛著烈焰鳳凰氣質的海盜艦隊以十五敵二十五,居然將一整支土耳其分艦隊打得七零八落,連指揮官都成了人家的階下囚。

長長的嘆了口氣,巡夜的百夫長帶著士兵準備回去交班。巡邏與不巡邏。其實沒作用。半島另一側的鄰居,曾經強大一時的耪噶刺都亡國了,自己這里還能支持幾天。土耳其人贏了。不會將港口統治權交還給這里的國王。大明贏了,也未必肯空手而歸。世界變了,弱小的國家知識大國競爭時的獵物,死在誰手里,其實沒大分別。

霧中突然閃亮了幾點紅光。一亮,一滅,再亮,再滅。有船只靠近,百夫長警覺的握緊手里剛發下沒多久的火銃,對著海面方向停住了腳步。港口內,土耳其人的巡邏船點起幾盞信號燈。掛到桅桿上詢問對方艦船國籍。百夫長看不懂土耳其人的燈語,只聽見港口的護衛戰船和炮臺上傳來一陣嘈雜,一會兒又歸于平靜。兩艘領航船及不情愿的駛出了港口,去接引外邊的遲到者入港。

“走吧。讓土耳其人鬧騰去。他們不歸咱管。”巡夜的士兵低聲建議了一句,拉拉百夫長的胳膊,示意他大伙等著收隊回家休息。百夫長瞪了他一眼,看看海面,再看看士兵渴睡的眼睛,無奈的點點頭,加快了返回的腳步。

“頭,不太對勁,你看,海面上來船的航燈怎那么亮。”走在隊末的十夫長一溜小跑,趕到百夫長面前。指著海面大聲嚷道。

他的話語立刻激起一片不滿,很多士兵沒大沒小的罵道:“瞎嚷嚷什么,你,瞎嚷嚷。沒見過航燈么,不亮,那還叫航燈。”帶隊的百夫長無奈的搖頭,麾下臨時拼湊起來的士兵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軍規,帶著這樣一伙人上戰場,和孤身一人沒什么兩樣。不愿意和士兵們計較,

他掏出望遠鏡,在路邊找了個放貨物的木箱子,踏在上面向遠方眺望。

一,二,三,四,一共七艘船,居然并行著開向了海港,每艘船都打著航燈,跳動的燈火在霧夜中說不出的妖異。那不是航燈,那是火,“戰船著火了!”百夫長大喝一聲,撒腿跑向報警的鐘樓。士兵們聽得此消息,緊跟著百夫長跑了起來,一轉彎,幾個小兵哈腰鉆進了巷子,奔著自己家的方向逃去。

此時炮臺上的值守者也發現了情況不妙,兩艘領航船剛剛出港,等待進港的船只居然迫不及待的沖進來。值班的軍官當機立斷,調轉炮口向沖港的戰船射去。劇烈的炮聲在港內想起,停泊在港口內的貨船驚惶失措,起錨的,掛帆的,亂哄哄擠成了一團。

近了,所有船主都看清了來船。那的確是土耳其船,高高的船首和船尾證明了它們的身份。知識船上沒有一個水手,熊熊大火點燃了甲板,點燃了桅桿,點燃了桅桿上的風帆。沒有人照料的戰船借著后半夜的大潮直沖了過來,根本不理會身邊的攔截火炮。偶爾有船被炮彈打中,“呯”的一下,甲板炸裂,火苗反而借著爆炸向上竄了一竄,比原來燃燒得更劇烈。

“呯”,一個停靠在外圍的大貨船被來船撞中,船舷處立刻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來船的桅桿受不了振動,呼嘯著倒下,將熊熊大火帶給了貨船。貨船的主人趕緊組織人手救火,哪里還來得及,眼看著大火就蔓延開來,點燃了甲板上能點燃的一切。絕望的船長放棄了水手,抱起一片木板扎進了海里。

整個舸金港沸騰了,港口上的炮臺瘋狂的怒吼著,炮彈在夜空中畫出一道道亮麗的弧線。敵人藏在什么方位,守港的土耳其展示不知道,他們只能憑借著自己的估計盲目射擊。港口內,一艘接一艘的貨艦開始燃燒,驚惶失措的船長們避讓著,躲閃著,更加快了烈火的傳播速度。有的小型貨船沒等被火點燃,就被己方的大船擠翻,沒來得及下卸的貨物和水手一塊被掀翻到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