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更深。
幾聲野鳥的凄厲啼哭陡然響起,夾雜著李二的嗚咽聲嚇了眾人一跳。
“你這死狗奴,鬼哭個什么!要不是你財迷心竅,你家四郎會不見?現如今還不知道他在哪受苦呢。”一個衙役忍不住唾罵李二。
加上陳四郎,這個月已有三個垂髫孩童失蹤了。想著失蹤的孩子不知生死,大伙兒心里頭也是十分的不痛快!
“李二,你醒來后這馬是不是就已經不見了?”小郎君給了那衙役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即又問李二。
那李二抹了把淚,答道:“正是,小的醒來就沒瞧見,想必是掙脫了韁繩跑了。”
“各位差官搜尋林子時可有發現馬兒的痕跡?”小郎君環視眾人問道。
“不曾發現。”衙差們紛紛搖頭。
小郎君垂眸思忖,片刻后抬眼對喬聲瑞道:“還請縣令差人去西城門守護詢問,今日戌正時分可有人騎馬進了城?”
喬聲瑞不明。
小郎君釋疑道:“依我推斷,犯人打暈李二后駕車將陳四郎運往某處藏匿,隨后又駕車將李二運到這林子中,之后解開繩子,騎馬進城。”
“阿咸,你如何斷定犯人一定是回了城,而不是去了城外別處。”喬聲瑞問。
小郎君道:“這正是犯人要李二賃一輛馬車的緣由。如若僅是為了在城外藏匿陳四郎,用平日里陳家的牛車即可,但犯人因為要回城,趕著陳家牛車一進城就會被人認出。若是棄車騎牛,那……縣令,您可見過誰騎著牛在街市上走的?所以,犯人要李二賃了一輛馬車,然后騎馬回城。之所以棄車我猜測一是因為馬車是車坊的,駕車進城極有可能被人認出,且不好處置。馬兒就不一樣了,外人看來這馬兒都一樣,誰也不會注意是不是某家車坊的。二是因為犯人所去之處恐是窄巷,難以行車,騎馬才方便。”
“那阿咸又是如何推斷出犯人有可能是戌正時分回的城?”喬聲瑞再問。
“如之前我問李二所言,我等到了此處時這車子上的落葉并不多,說明車子停到林子中時間并不長,當時已近亥初,由此推出犯人離開時應是戌正前后。”
“阿咸所推有理,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犯人為何要把李二運回城西?”
小郎君沒有馬上回答,這三起案子前兩起一直毫無頭緒,這一起總算有了一絲絲線索,她現在需要仔細想一想,從這一絲絲線索中抽出更多的線。
抬眼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明月高懸,一縷縷素潔柔和的光頑強穿過這無盡的黑暗,直照進這茫茫林中。
“是時間。”小郎君收回目光,緩緩道,“我朝規矩,寅時一刻響晨鐘開城門,申時三刻敲暮鼓關城門。只有這西城門因處通達要道,常有販夫商賈往返夜市引車賣漿,這才延遲到亥時。李二從書院帶了四郎到城東歇客亭差不多已是酉時,東城門早已落鑰,故而犯人只能回到西城門這邊。
從李二遭襲四郎遭擄,到藏匿好四郎,再到趕車將李二運到城西這林子里,按路途算已耗去近兩個時辰,平日里陳四郎應是酉時一刻到家,到了戌時四郎未回,陳家必定出來尋找。
那時陳家眾人已沿著書院回來必經之路尋過,未見四郎和李二必定報官。等你我再次沿途搜尋極有可能會與他相遇,他怕遇見我們,故而更加必須趕在我們之前趕回城中。”
喬聲瑞聞之,忍不住擊掌道:“阿咸說得極是,若是能找到這騎馬這人,許這案子就破了。”
小郎君沒有接話。
從這三起案子來看,犯人留下的線索少之又少,可見此人心思縝密,行事小心,并不似一般草莽土匪那般。故,她不認為會如此輕易破案。
這樣想著,她便又細細問了李二關于陳家的交際往來,枝干瓜葛;平日里四郎的喜好人緣,以及李二自己是否與人提及陳家三房收買之事。
李二自是不敢隱瞞,一一答得清楚。
問完李二,聽得更夫笞打了四十下竹棒,已是四更天。
阿咸忙活大半夜,覺得是又冷又餓。
晚間來得急,也沒披上斗篷御寒,雖有喬聲瑞塞給她的狐皮袖籠,但手上那點暖已抵不上這深秋夜半的冷。
喬聲瑞自然也瞧出她已寒風侵肌、精疲力竭,想著前往尋找城門守衛的衙役一時回不來,便勸著阿咸上了馬車,親自送她回去歇息。
總歸,可不能案子沒破,把這“小神斷”累病了。
馬車沿著崎嶇不平的林中道路顛簸前行,搖搖晃晃地顛得阿咸睡意一陣陣襲來,眼皮子厚重如鉛,眼看著就要睡著了。
“阿咸,車內太冷,可不能睡著著了涼。你要是覺得困,我們就再說說這案子。”喬聲瑞看了看這空蕩蕩的馬車,也沒什么御寒之物,只得以交談為阿咸提神。
接到陳家四郎失蹤的消息,喬聲瑞心中大急,催著阿咸便往這城外去,也是走的急,自個兒也沒披上斗篷兒,更沒想過給阿咸備上些御寒之物。
夜深寒氣重,喬聲瑞一男兒都有些受不住,更別提阿咸一嬌弱小娘子了。
好在今兒本就想將這新訂制的狐皮袖籠給她送去,這時候就立馬派上了用場。
“嗯……好。”阿咸勉強坐直了身子,強迫自個兒打起精神來。
“阿咸,你還是覺得這三起案子不會是牙子所為?”喬聲瑞一邊發問一邊悄悄地朝阿咸那邊移了移。
“牙子想要拐孩兒,通常都是誘拐,或是從窮人家買,怎會如此費心勞力。第一起張二郎在門口戲耍失蹤時我還不敢斷言不是牙子所為,但第二起敫七郎是在家中失蹤的,敫家也算是殷實富戶,家中仆從少說也有幾十人,要把敫七郎從家中騙出肯定不易,牙子為何要費這心思?再說這陳四郎,你聽過哪個牙子會拿出二十兩來收買仆人只為騙拐個孩童?”阿咸的聲音越來越輕,睡意已將她整個包裹起來。
“那會不會是山野草寇綁票孩子以勒索這些富戶?”喬聲瑞順著長板凳子又往阿咸那邊移了移。
“從現在看來不會是綁票。第一起案子至今已快一個月,也不見有求財的消息傳來。現在已是第三起了,沒的這綁匪綁了三個孩子不趕緊要錢,還……還白……養著的道理。”話音越來越弱,最后已是輕不可聞,阿咸還是忍不住睡著了。
此時馬車一個拐彎,阿咸身子微微一斜,倚在車壁上的腦袋兒滑下,正好就搭在了喬聲瑞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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