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入扉,皎皎月光如銀紗鋪陳在陋瓦簡院內。
一著黑衣的身影在院門口左右張望片刻,然后推開院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借著月光找到了桌邊的蠟燭點燃。
瞬間燭光將他的身影拉長,映在那窗欞上,如同鬼影晃動。
黑影在這所房子里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所過之處皆是翻箱倒柜,可還是一無所獲。
一眼望去,這房子不過一個廳堂兩個房間外加一個灶間,且沒有陳設太多的家具,可謂是一眼望盡,并無機竅。
“這廝把東西都藏哪了?”黑衣人尋覓半天,仔仔細細搜了個干凈,卻還是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不由又急又惱。
“李巡尉是在找這個嗎?”
輕柔空靈的一聲詢問在背后響起,讓李巡尉全身一僵,隨即屋子忽然亮堂了幾分。
驚恐地回過頭,只見裹著銀色披風的萬寧亭亭而立,手中提著的羊皮燈籠燭火閃爍,映著萬寧雪白小手掌心中的金蟾掛墜,讓人心頭發顫。
“咸…咸郎君怎深夜來此?”李巡尉強裝鎮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
目光卻死死地盯在萬寧手中的那個金蟾上。
“我同李巡尉一樣,深夜到此也是為了尋樣東西。”萬寧淺笑道,眼眸中閃著狡黠的光。
“哈哈哈,咸郎君說笑了,我…我怎會是來尋東西的,我是來夜祭王巡尉。”李巡尉故作悲傷嘆了口氣,“王巡尉一家也是可憐,先是勇兒沒了,后來母親也病逝,如今他又畏罪自盡,這一家子全沒了。
我和王巡尉相交一場,他雖因一念之差,釀成大禍犯下重罪,但他生前與人為善,樂善好施,實則是個好人。他生前我也受他不少照顧,故而今日便來他家祭拜。”
萬寧嘴角噙笑,微諷道:“李巡尉還真是情真意切,情深意厚,不僅深夜前來祭拜,而且還順帶為王巡尉清整了房屋?”
頓了頓,又道:“李巡尉既是來祭拜,怎沒帶蠟燭紙錢?”
李巡尉臉皮不自主地抽動了兩下,嘿嘿尬笑兩聲:“不過是來舊屋聊以慰藉,不必帶那些虛幻之物。”
萬寧柳眉一挑,笑道:“那倒是,李巡尉和王巡尉真乃肝膽相照,這一路布局安排,似是為王巡尉復仇費盡心思,甚至不惜典當家傳之物為他籌謀,真可謂是感天動地呀。”
聽了萬寧的話,李巡尉臉色青白,再也裝傻充愣不下去了。
萬寧繼續道:“王巡尉跳崖之后,我便覺得有些事仍是想不明白。于是這幾日我走訪王巡尉生前有過交集眾人,仔細詢問了獲救的敫七郎、陳二郎、陳四郎,終讓我發現王巡尉在這個案子中不過是個實施者,他背后的那個人才是元兇。”
李巡尉聞言,雙手緊握,眸底頓現狠戾兇光。
萬寧卻當沒看見,仍往下說道:“我走訪后得知王巡尉就如你所說,是個好人!好到即便臨死前那一刻他都沒有狠下心來殺害陳棋澤,他跳崖之前松開了抓著陳棋澤的手,沒有帶他一起跳下。
因為他在陳家帶走陳棋澤后已問清了那日事情的經過,勇兒和陳棋澤搶奪面人,兩人糾纏間勇兒失足掉下懸崖,陳棋澤還伸手抓住他想要救他,卻終是慢了一步。
他小手臂上的抓傷證明當時勇兒抓住了他的手,但沒有抓牢還是掉了下去。陳棋澤沒有故意殺人,所以王巡尉沒忍殺他!
勇兒墜崖后,陳棋澤嚇壞了,他顧不上撿起之前兩人搶奪的面人,慌慌張張跑下山查看。此時正好碰上前來尋找陳棋澤的陳員外。
陳員外顧及陳家顏面,不想陳棋澤背上誤殺的罪名,便靈機一動來了一出偷梁換柱,將勇兒說成陳棋澤,并將陳棋澤的衣服給勇兒換上。
勇兒今年十一,陳棋澤十三,勇兒個頭不及陳棋澤高挑,所以衣服顯得寬大。又因為是死后換上,所以身體上有多處劃傷,衣服卻是完好。
這一切恰恰都被你瞧見了,你撿了掉落在山上的面人,隱瞞了陳棋澤還活著的事實,刻意去接近王巡尉,精心布局了后面的一切。”
“嘿嘿嘿”李巡尉突然發出低沉的笑聲,雙眼微瞇盯著萬寧道:“咸郎君的推斷甚是精彩,這王巡尉已然伏法,不知咸郎君為何還想將這些罪名再牽扯到我的身上?
難道是喬縣令想多立些功抵那立春錯判的案子之失?”
邊說目光越過萬寧,朝門口望去。
“呵呵,李巡尉還真是善于攻心,你是想詐一詐這里是否設有埋伏嗎?
你正是用這等攻心之術一步步利用王巡尉來完成你的計劃吧。”萬寧仍舊靜靜地站在門口,沉著地看著李巡尉。
她那胸有成竹的樣子讓李巡尉的臉色愈發黑沉。
“咸郎君既認定此事與我也有關,你倒說說我為何要這樣做?”他嘴上與萬寧周旋,心中卻想著是否能夠以萬寧為人質破局而出。
萬寧瞧其盯著自個兒的神色,猜他心中盤算,倒也不怕,含笑繼續道:“先不說那些,李巡尉可知我是如何懷疑到你的?”
李巡尉沒有說話,萬寧便直接說道:“一是我走訪時得知你和王巡尉雖都為巡鋪屋巡尉,但之前并無交集,你們倆交好正是在今年立春過后。二是陳四郎失蹤那日戌正時分從西城門進入的四人中恰巧也有你。”
“咸郎君還真是神斷,就憑這些你就懷疑我是共犯?簡直是可笑!”李巡尉忍不住譏諷。
萬寧淡淡一笑,說道:“李巡尉不必著急,聽我慢慢說。
光憑這些自然不能認定這些事和你李巡尉有關聯。突破口其實正是陳四郎失蹤前發生的李二收買之事。
王巡尉家境一般,之前為治勇兒和母親的病更是入不敷出,收買李二之人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這銀子絕不是王巡尉能拿的出的。
那這些錢王巡尉是如何來的呢?在王巡尉留在鋪屋的遺物中我們發現了一張當票。根據當票我們贖回了他典當之物,就是我手中這個金蟾墜子。
這金蟾墜子色澤鮮亮,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絕不是普通人家之物。我便去棗王金銀鋪問了老掌柜,得知這金蟾出自秀州大師之手,是當年陳家太爺特地訂制送給他剛剛滿月的第二個兒子的滿月之禮,上面還刻有那個孩子的名兒,一個“鑫”字。而王巡尉與陳家可無半點瓜葛,那么這個金蟾墜子會是誰的呢?
李巡尉!是你的嗎?或者……我應該稱呼您陳家二叔。”
萬寧聲調一沉,猛地抬眸直視李巡尉。目光銳利,神色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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