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此話說完,堂上靜謐無聲。
須臾,周諤怒睜著眼,:“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帶人證上來。”
萬寧斜睨了一眼走進公堂的人,是一個中間粗兩頭尖的一個胖婆子。她挪動著兩條粗腿兒,走到江氏旁邊,跪下磕頭行禮。
“賴婆子,你說說那日在小樹林你看到些什么?”周諤發問。
這名叫賴婆子的沒有看萬寧和江氏,只低著頭答話:“回稟提刑,那日老奴接到一筆生意,說有一姿色尚好的小娘子要發賣,讓老奴去看看品相。老奴便去了。結果快要到約定的木屋時,老奴就瞧見三個人從屋子里出來,其中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背著一個裹著披風的人,另一個身形瘦弱的小郎君則扶著他。
他們三人匆匆忙忙外林子外去,老奴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正欲跟去看看,就聽屋子里傳來慘叫聲。老奴嚇了一跳,壯著膽子走到窗前往里看,就看到,看到……有人拿著匕首砍了另一人的五個手指,那個血呦……滿地都是。被砍的人疼得大叫,打了幾個滾就昏過去了。
然后那人又走向屋子里的另外兩人,就見他舉起手打了他們一下,那兩人撲通一聲就都倒地上了,之后那人就轉身出了屋子。
老奴嚇得趕緊躲到旁邊的樹后面,見他走了才敢出來。
哎呦喂,真是嚇死老奴了。”
“賴婆子,之后你可有進屋查看?”周諤再問。
賴婆子捂著胸口道:“老婆子我哪還敢再進去看,這屋子里的人要是死了,官府把我這把老骨頭拿了抵罪,那我豈不是背了黑鍋,替人償命?見那人走遠了,老奴我也趕緊跑了。”
周諤重重地吐了口氣,斥責道:“賴婆子,你知情不報,見死不救,實在是可惡。本官再問你,屋子里的幾人你可都認得?”
賴婆子挨了罵,已是心中不安,聽周諤又問她話,便趕緊回道:“傷人的那個不認得,但見著了應該能認出來,因為那張臉冷得像從地獄里來的鬼煞,嚇人得很,老奴便記住了。
被他害的三個人,有一個老奴認得是千春樓旁邊彪哥鹵味鋪的虎彪,還有一個被砍了手指的,好像是五家坡養雞的細竿。
不過老婆子我也不確定,那人躺在地上,又打著滾,看不真切。”
賴婆子剛說完,就聽旁邊的江氏嗚嗚嗚又哭了起來,許是因為聽到賴婆子說到吳善被砍了手指的慘狀。
“咳咳,江氏,本官知道你傷心,但公堂之上還請稍克制。”周諤被江氏的哭聲打斷了思路,不得不出聲勸止。
江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賴婆子這才好奇地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這位婦人,猜測著這人身份。
“賴婆子,本官再問你,那日木屋里面除了受傷三人,傷人者一人,還有其他人嗎?”
賴婆子想了想,說道:“地上還躺著一個,是個姑娘。”
“那這位姑娘你可認得?”周諤問。
賴婆子搖搖頭道:“沒看清。”
周諤又問:“那先前出了屋子的三人,讓你辨認,你可能認出?”
賴婆子道:“背著的那人老奴沒看到容貌,認不出。扶人的那個看得清楚些,應該能認得出來。”
周諤指了指堂上幾人,對賴婆子道:“你認認看,堂上可有那日之人。”
賴婆子便仰起頭,仔細看了看兩邊的公差,垂下頭想了想,又搖搖頭,估計這兩邊都不是。
再看了看身邊跪著的江氏和萬寧,最后目光落在了萬寧的臉上。
“這位小娘子長得和那日扶人的人很像。”賴婆子狐疑道。
周諤嘴角一揚,笑了。
“岑四娘,要不你和這賴婆子說說為何你們長得像?”周諤語帶譏諷,眼中露著得意。
萬寧瞧了他一眼,眼里沒有絲毫的慌亂,她慢慢地側過頭去,直視賴婆子問道:“這位媽媽,你可看清楚了?那日在樹林里的是我嗎?”
賴婆子愣了愣,嘴唇翕合,說不出話來。
“賴婆子,是與不是?”周諤暗暗冷哼一聲,這岑萬寧真是塊頑石,這時候了還嘴硬不認。
賴婆子想了想說道:“那日見到的是個小郎君,與這小娘子長得極其相像。”
萬寧輕笑,對周諤說道:“周提刑,你也聽見了,這位老媽媽說那日見到的是位小郎君。”
周諤瞇起雙眼,目光陰冷。
“賴婆子看到是個小郎君,也有可能是你假扮的。這天底下除了雙生子,哪來一模一樣之人?”周諤沉沉說道。
萬寧嗤笑:“周提刑,賴媽媽說的是極其相像,可沒說一模一樣。您說我女扮男裝,這又有何證據?”
周諤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片刻后他轉而問賴婆子:“賴婆子,你說那日你是接了生意才去的小樹林,你可知約你之人是誰?”
賴婆子道:“那人沒說,但老婆子我估計是岑府的。”
“為何如此推斷?”周諤問。
賴婆子道:“那人乘坐的車子,上面掛著印有“岑”字的小燈籠。”
周諤點點頭,對萬寧說道:“岑四娘,現在回到本官最初問你的那個問題上,十一月十三那日你們為何去了城外的小樹林?”
這個問題,周諤第一次問萬寧時,她還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實話實說未必能證明清白,反而毀了岑昶和雀尾。但若是撒謊,當時萬寧又有些摸不透周諤掌握了多少證據,萬一越描越黑呢?
但現在,周諤再問她時,萬寧直接就回道:“那日民女不曾去過。”
案子審到這,萬寧明白了,江氏絕對是受人指使誣告她,至于是誰,暫時不知。
而周諤,不過是個偏聽偏信的混賬官,他手上根本沒有證據,所以他才不斷地逼迫萬寧承認,希望用口供來坐實這件案子。
要知道,江氏告她設計謀害吳善根本就無法用實證證實。
退一步說,即便銀子是她蓄意給的,那些多買些吃食的話是她說得,那也不能說她殺人啊。誰能肯定這吳善吃了這些就一定會撐死?誰會用這種荒謬的手法來殺人?
何況,又沒人可以證實她說了那些話,頂多不過是看到她賠了雞蛋錢。
所以萬寧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認,這周諤根本拿自己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