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這日天微亮,岑平便開了祠堂,著人打掃,收拾供器。
岑氏宗祠在京城,冬至時岑易已同族人一起拜祭過,這秀州的岑氏祠堂則要簡單些,主要是岑平這一支的祖宗先輩。
但即便如此,岑府內外上下,仍是忙忙碌碌幾個時辰。
之前岑府出了那么些事,岑老太太自然是要帶子孫們好好告祭祖先,以求家宅安寧。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日,上房滿地鋪著紅氈,當中放著三足大火盆,燃著松柏香。
上首座椅上鋪著猩紅牡丹紅氈,靠背上設著大紅彩繡靠背,岑老太太端坐于上頭。
段嬤嬤怕她冷,取了一黑狐皮的大坎肩為她披著,配著她紫色妝花鍛的繡金線襖子,那就要一個華貴。
地下兩邊又擺了十余張雕漆圈椅,鋪著紅色緞面小褥,岑府一眾女眷及滄岄坐了。
房氏親捧茶與岑老太太,岑菁親端了茶奉于藍氏。
萬寧瞧了瞧茶盤上的各式茶水,有七寶擂茶、陽羨茶、白云茶、北苑茶,房氏端給岑老太太的是七寶擂茶,岑菁捧給藍氏的是北苑茶,想必是京城來的都愛吃北苑茶。
想了想,萬寧挑了白云茶捧給滄岄。
“舅母,嘗嘗這白云茶,是蘇州名茶。”萬寧笑吟吟地捧上茶水。
滄岄接過啜了一口。
這茶用蜜泡過,入口清甜,令人心情愉悅。
滄岄難得一見地揚唇笑道:“多謝寧兒。”
阿咸是萬寧的乳名,若是聽過的人都是當年與羅蔓蔓、盧樺有過交集的人,滄岄擔心真兇也知道萬寧的這個乳名,便改了口。
萬寧笑著行禮,說了聲“舅母是長輩,何須言謝。”便退回了自個兒的座位上。
眾女眷閑話了兩三句,岑平、岑易便領著子侄們進來。
房內數人起身,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俱行過了禮。
老太太一一給他們派了壓歲錢。
眾人這才又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
接著府里的嬤嬤媽媽、女使丫鬟、小廝按職級上前行禮。
禮畢,散押歲錢,金銀錁、荷包等。
府中上下高高興興地領了壓歲錢,男女便分席而坐。一起吃上合歡宴。
屠蘇酒、吉祥果,如意糕、葫蘆雞、玉露團……席面上擺的都是名字吉利,味道極好的美味佳肴,饞的幾個小輩兒口水直流。
屋內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眾人語笑喧闐。
屋外燈火通明,花團錦簇,爆竹聲起,絡繹不絕。
一夜熱鬧。
岑老太太年歲大了,這一日的祭祖受禮,也是吃力,吃完宴席便換衣歇息了。
岑菁、萬寧陪著房氏、藍氏抹牌,萬寧以前雖沒怎么玩過,但兩圈下來就能熟練,且萬寧記憶力好,常能記得其余三人出過了哪些牌,結果打了半宿,第一次打牌的的萬寧竟贏了不少。
岑菁輸的最多,嬌嫩的紅唇便嘟得老高,一臉的不服氣。
“呵呵呵,阿菁馬上就要成為博望侯府的少二娘子了,這點錢還輸不起嗎?”藍氏掩唇打趣。
岑菁臉頰一紅,含羞嗔怪:“二嬸,您說什么呢?我和黃二郎的事還沒……”
藍氏笑著打斷她的話,追問道:“還沒什么?是還沒納采還是還沒問名,又或是還未請期?”
岑菁臉頰更紅,纖腰微扭,噘嘴嬌嗔:“二嬸,你再說,再說就不與你們玩了。三缺一看你們還怎么玩?”
“那正好可以讓何小娘來玩。”藍氏可不怕她撂下不來,今個最不缺的就是抹牌的人。
岑平的小妾何氏此時正與滄岄、岑芯、岑暉在那玩投壺。
聽了這句,回頭靦腆一笑,說道:“還是三姑娘牌打的好,奴家牌技差,怕是不能讓大家盡興。”
藍氏笑道:“牌技不好豈不更好,還能讓我們多贏些。”
何氏笑了笑,轉回頭繼續看著岑芯和岑暉投壺。
岑暉年紀小,投不中就急得跳腳,著急的小模樣甚是可愛。
岑芯雖然不愛言語,但性子很是溫婉,她摟著岑暉,抓著他的小手,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姐弟親愛,十分溫馨。
藍氏知她畏懼房氏,也不強求,收回目光繼續抹牌。
岑旸、岑昶、岑暄、云千春四人在那下棋,而岑平和岑易還有羅震音則一起吃酒聊天。
大家各自娛樂,等著辭舊迎新的那一刻。
萬寧又陪著房氏、藍氏、岑菁打了幾圈,岑菁輸慘了,不愿再來,嚷著肚子餓,下了牌桌去找點心吃。
“我也覺得有些餓了,大娘子要么讓廚房做些餃子來吃。”藍氏提議。
房氏點點頭,差了身邊女使問了岑平幾人是否要吃,那邊便吩咐廚房做了。
瞧著時辰,已快四更,萬寧看著外面的燈火錦簇,想到以前與爹娘、弟弟一起過節的種種,心里頭便又難過起來。
目光暗淡,神色哀戚,站在門口發了會呆。
“寧兒,一切都過去了。”滄岄拍了拍萬寧的肩,勸道。
萬寧低聲一嘆,回頭沖滄岄笑了笑,說道:“我知道要向前看,只是這萬家團圓的新春佳節,我實在是想念爹娘、弟弟。”
滄岄摸了摸萬寧的頭,心疼道:“寧兒,這兩年你受苦了。等過了年,我們就去宏州,有舅母在,一定會助你查清真相,為你爹娘報仇。”
萬寧“嗯”了一聲,低頭拭去淚水,心中重筑查明真相的信心。
這兩年,她迷茫、無助,不知所措,唯有為爹娘、弟弟報仇是她咬牙堅持下去的支柱。
現在她找到了舅舅、舅母,也許還有更多的親人來支持她,幫助她,她終于在茫茫黑霧中看到一絲曙光。
吃了餃子,天色微亮,眾人回院小憩。
新的一年開始了。
房氏、藍氏日日忙著去吃年酒或請人吃年酒,開筵飲宴,塑雪獅,裝雪山,以會親朋,淺斟低唱,絡繹不絕忙到了初五。
這日終于天氣放晴,積雪已融化,等了這些日子的云千春、滄岄和羅震音擇了這日,啟程去了揚州。
萬寧雖不舍舅舅、舅母,但她知道很快他們就又能團聚了,到那時,她終于可以去追查兩年的慘案,為慘死的家人求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