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臉色愈白,他低聲說道:“馳兒,你不要去相信那些。”
雖是讓余馳不要相信,但聲音卻顯得那般虛無縹緲,毫無底氣。
余馳看著自己父親懦弱的模樣,雙手握拳,目光炯炯。
他深吸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父親,曾祖母說得那些都是假的嗎?
其實你知道那都是真得,只是你不敢去相信。”
余安嘴唇發白,顫聲斥責:“混賬,都說了那不是真得。”
余馳冷笑兩聲,隨后眸子一黯,黯然說道:“四郎君,藤竹找過你之事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意外你似乎早就認識她。
那日你們到了這老宅,收買了三喜之事被我無意中發現。那三喜花錢大手大腳,又好賭兩把,身上一向沒有余錢,可前不久卻突然大方起來,似乎有了不少銀錢。
我讓人灌醉他,他便一五一十全說了。
我也就知道你們在打聽我們余家的陳年舊事。
你們更想知道我曾祖母對我說得那些事,所以就收買了藤竹。”
“所以,你就去找了藤竹對嗎?”萬寧問道。
余馳點頭,不再隱瞞:“沒錯。我知道你收買了藤竹后,便找到了她,問她都和你們說了什么。
可是藤竹也不知道拿了你們什么好處,死活不肯承認她去找過你們。”
“所以,你就拿出一盒價值不菲的鵝蛋粉送給了她?你想通過這個將她收買回來?”萬寧說道。
余馳回道:“是的。那盒鵝蛋粉是大伯以前拿回來的,說是京城來的好物,價格很高,整個秀州也就幾盒。”
“那他為什么要將這鵝蛋粉給你?卻沒給三娘子?畢竟這是女兒家用的東西。”萬寧問道。
余馳道:“大伯給了母親金銀首飾,他給了我這個,是因為他想我去約江林岳家的女兒。
大伯說那樣的書香門第,送金銀首飾太過俗氣,送書畫什么的又因為我們不懂,怕被他們取笑。所以才選了這個。
大伯說這鵝蛋粉很多京城的侯門千金都在用,是個稀罕物,沒有姑娘不喜歡的。”
“那你為何沒去送?”
“因為我對那岳家的姑娘沒半分心思。”余馳無奈道,“我并不想娶那些書香門第的女兒。我從小就被要求讀書,卻不喜讀書。我更喜經商,只是大伯不肯教我,他說我是這一輩當中最聰明的,他希望我能走不一樣的路,能夠從政,提高余家的地位。
所以他才想我娶岳家的女兒。”
余馳的話中帶著濃濃的傷感,他父親母親性子怯弱。
曾祖母、大伯在世時,他們并沒有什么發言權,可以說大伯說什么,就是什么。
他想要從商,但余大郎不準,他希望他能入仕,帶余家走上更顯貴的路。
所以余馳活得壓抑,沒有自我。
“岳家姑娘的大哥可是當科進士,她的叔父又在京為官,想要娶她的人可是踏破了岳家的門檻。
你大伯估摸費了不少力氣才搭上了京城某位貴人與岳家當家相約,讓你和岳姑娘見上一見,你倒好,裝病躲著不去。現在還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給藤竹那個小丫頭。”余安聽了兒子的話,面露不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余馳咬了咬唇,吼道:“你只知道聽曾祖母的,聽大伯的,卻從來沒想想我的感受!
他們在時,你什么都不用管。終日喝茶逗鳥,到處溜達,做一個富貴閑人。
他們不在時,你當甩手掌柜,卻要我在這里忙忙碌碌,不可懈怠。
我想出門闖蕩,你就慫恿母親以死相逼,你這個父親何時顧及過我這個兒子的感受。”
余安雖然軟弱無能,但也容不得兒子當面這般頂撞。
他抬起手指著余馳,哆哆嗦嗦地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家里從未短了你吃穿,讓你過得錦衣玉食,卻養了你這么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余馳薄唇輕揚,戚戚一笑:“忤逆不孝?父親,到底什么是忤逆不孝你可明白?”
余安氣得發抖,他揚起手想要打余馳,卻被梁氏攔腰抱住,哭著哀求:“夫君,你息怒,馳兒不過是累糊涂了。”
余馳看著面前的父親母親,無可奈何地閉眼嘆氣。
余安被梁氏攔著,高抬起來的手沒能落下,心中怒火更盛,正欲發怒,就聽萬寧道:“好,馳小郎已經承認知曉了藤竹找過我們之事,那么余三郎,你也坦然承認吧。你也知道對不對?”
余安一愣,手落了下來,臉色青白交加。
“對,我也知道。”余安推開梁氏,退后一步,坐到了椅子上。
他接著說道:“那日藤竹跑到我院中找娘子,被我給撞見了。
我問她有何事,她支支吾吾不肯說,被我唬了兩下,就要跑。
結果懷里掉出一包銀兩,我搶先撿起,足足有二十兩。
我問她這銀子從何而來,她才哭哭啼啼地說道這是她的贖身銀,她找娘子就是想要贖身。
我知道她家里情況,根本不可能湊不出這么多銀子。我懷疑她是趁祖母離世偷了東西出去典賣,便揚言要讓管事的來審問。
她嚇得當場就將你們找了三喜打聽祖母消息的事說了。”
萬寧聽后,說道:“所以馳小郎提出藤竹是被外頭人殺害,是擔心我們懷疑這府里的人,特別是懷疑到你。而你懷疑藤竹是被滅口,是因為你很清楚老太君說了些什么事,那些事可能會給藤竹帶來殺身之禍。
余三郎,你到現在都不肯說實話嗎?
過去余家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你不敢直面。”
余安連連搖頭:“什么事都沒有。”
余馳發出一聲嗤笑,惹得余安怒目而視。
萬寧見余安執迷不悟,只得直截了當道:“既然余三郎你不肯相告,那就讓我猜一猜,是關于您父親兄弟三人的死對不對?”
余安嘴唇發白,緊緊抿著,目光閃爍。
萬寧繼續道:“當年余大郎母親得知自己吃了一個女嬰,而這個女嬰還是拿自己的親生兒子換來的,驚嚇加傷心,竟得了瘋病,然后還用這般極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么余大郎母親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是誰告訴她的?是余知、余明還是余禮?又或是年幼的你?”
余安身子劇烈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