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侄……
皇后娘娘乃是國母,即便是親近一個人,也會遣詞造句的,畢竟她的身份過于尊貴,一言一行,甚至一個輕微的舉止,都足以讓人產生出各種的猜測。
像這小子侄兩個字,一經開了口,這還了得,又不是鄉下的婦人滿口胡扯,說了就能忘,這小子侄二字自張皇后口里道出,意義全然不同。
當然,張皇后如此親昵,自是為了答謝這份救命的恩情。
弘治皇帝的臉抽了抽,他之前不愿張皇后親自來方家,怕就怕顯得皇家對方家還有對這方繼藩寵幸的太過了,皇家的一言一行,都絕不能出格※謂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方為治天下的原則。
方景隆突然的,竟眼淚磅礴而出,激動啊。
自己兒子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蒙張皇后如此厚愛,嘴唇哆嗦著,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張懋聽著發懵,這是什么情況,是不是過頭了,還有方繼藩,你這臭小子,皇后娘娘說了這等洪恩浩蕩的話,還不趕緊客氣一下,你得說一句不敢當才是。
于是,張懋拼命的給方繼藩使眼色,這天大的恩典下來,你特么的別傻呀,到時惹來宮中不快,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方繼藩見張懋拼命給自己使眼色,他兩世為人,也算是玲瓏心,曉得這個時候該說臣愧不敢當,或是娘娘大恩大德之類的話,是不是還要再流幾滴眼淚才好呢?表情太浮夸了,會不會顯得假?
可他剛要開始顯得動情的痛哭一場,嚎叫幾句,心頭一震,不對,本少爺是方繼藩啊,是那個憨直老實,沒有心機,說白了就是有點傻缺的方繼藩,是個一通到底的直腸子,無可救藥的二貨。
只轉瞬的沉默之后,方繼藩二話不說,噗通一下,重其事地拜倒在地。
一見自己兒子跪了,心里還緊張的方景隆總算松了口氣,繼藩,這個時候是該說幾句人話了,其實他心里緊張得很,生怕方繼藩犯傻。
連張懋也長出了一口氣的樣子,總算這小子還算識相!
此時,只聽方繼藩重其事地道:“侄兒方繼藩,拜見姨母!”
毫無懸念的,方繼藩的這一句話一出口,頓時震懾全場,橫掃了所有人。
連張皇后都有些吃驚,畢竟,她說的是當子侄看待,所謂子侄,不該是后輩的意思嗎?
結果……方繼藩很實在,二話不說就認親來了。
方景隆這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又一下子的跳到了嗓子眼里……
便連背著手,一直佇立在那,覺得自己不便說太多話的弘治皇帝,老臉也微微一抽搐。
臭不要臉了!
他斜瞪了方繼藩一眼,有點發懵,這到底是真傻呢,還是順桿子往上爬?
張懋是急性子,曉得方繼藩這是作死行為,厲聲道:“方繼藩,你大膽,別胡說。”
方繼藩義正言辭地道:“哪里胡說了,娘娘說我是他的子侄,這皇后娘娘,可不就是我的姨母了嗎?見了姨母,不該打一聲招呼,不該行子侄禮嗎?”
臥槽……
這臉皮得有紫禁城的城墻厚了吧。
張懋已經忍不住想提他家傳的寶刀來,索性將這家伙剁成肉醬,也算是給方家除掉一個禍害了。
“……”弘治皇帝已是悔不當初,卻還得裝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許是怕人看出自己的異樣,忙將臉微微的側過去一些。
張皇后含煙的眸里,卻依舊還是閃亮著的,她喜歡少年郎,何況這個少年郎還剛剛救了自己女兒一條性命,現在怎么看方繼藩是怎么順眼,便連如此‘傻大粗’的認親,也只當方繼藩是‘憨直’得過了頭↓心似玲瓏似的,隨即含笑將方繼藩扶起,口里邊道:“不錯,見了姨母,哪里有不行禮的道理,英國公什么都不懂,只曉得嚇孩子,繼藩,本宮這姨母,從此便算認下你了,從今往后哪,誰欺負你,和姨母說。”
弘治皇帝有一種蒼天大地的感覺,張皇后此舉,太冒失了,母儀天下的國母,倘若是開了金口,想要改可就難了,他拼命的咳嗽,想要提醒張皇后。
方繼藩的眼睛賬眨,很關切的樣子:“陛下總是咳嗽,莫非是染了風寒?這風寒之癥,小侄也曾被人研究過,有一點被研究的心得,要不,看看?”他自稱小侄的時候,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此刻方繼藩狗皮膏藥附體,鐵了心要生米煮成熟飯。
反正自己年紀不大,何況還有得過腦疾的前科,就算要治罪,那就來嘛,方繼藩一點都不信,皇帝老子跟一個得了腦疾的少年郎計較。得了腦疾好啊,待遇都要趕上大熊貓了。
“朕……無事……”弘治皇帝心里百感交集,他心里唏噓一陣,終究,他還算是個寬厚的人,也只好惋惜長嘆。
弘治皇帝道:“你到書房來,朕有話問你。”
方繼藩很老實地應道:“小侄遵旨。”說著看了張皇后一眼,意思是說,小侄要去了啊,陛下不會揍小侄吧,到時,姨母可要為小侄做主。
張皇后慈和的朝他頷首點頭。
方繼藩便放松了,一顆心放下。
一前一后,引著弘治皇帝到了書房,弘治皇帝端坐下,便道:“方愛卿,公主的病,可算痊愈了嗎?”
方繼藩心里說,只是一種不常見的病毒性感冒而已,對癥下藥就好了,只要燒退了,慢慢調養便是:“陛下,小……”
弘治皇帝瞪著方繼藩:“不要老是自稱小侄,朕知道你認了親,可即便是皇親國戚,也該稱臣,像什么樣子,這是禮數!”
方繼藩吐吐舌頭,便重新道:“臣以為,公主的病已痊愈了,陛下不必的。”
弘治皇帝卻是疑惑了:“公主所患的乃是腦疾?”
方繼藩頷首:“是,是腦疾。”
弘治皇帝又道:“你寫的方子,當真藥到病除了?”
方繼藩信誓旦旦:“陛下放心好了。”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卻顯得更古怪:“既然她的腦疾可以藥到病除,可為何朕聽說,你至今還在治療”
“……”方繼藩有點糊涂了,對啊,為什么自己還沒有放棄治療?
見方繼藩踟躕,弘治皇帝正色道:“想來,是沒這么容易除去病根吧,你不必安慰朕,實話實說!”
“……”方繼藩懵逼了,之所以說是腦疾,只是一個借口而已,可現在好了,自己是久病成醫,將公主殿下救了下來,這就說明,公主和自己患的都是一樣的病,既然如此,自己的病還有復發的可能,那么……
逼著人說瞎話的節奏啊!
“陛下圣明啊,果然明察秋毫!”方繼藩振振有詞的頓了頓,繼續道:“臣方才確實是在安慰陛下,這公主殿下雖大體痊愈,不過……卻也有復發的可能。”
“所以,需要隨時復診?”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方繼藩很干脆的點頭:“自然要防范未然。”
弘治皇帝頷首:“那么,每隔十天半月,你便入宮……你一男子,時常出入后宮也是不妥,你在詹事府,那么,就令公主去詹事府讓你復診吧。”
“治愈表妹,乃是臣的榮幸!”
“……”弘治皇帝臉又拉下來:“要注意臣儀。”
“噢。”方繼藩便正色道:“治愈公主殿下,乃臣應有之義。”
弘治皇帝臉上勉強恢復了一些血色☆呼吸,總不能跟一個病還沒有痊愈的少年人計較,朕是天子,九五之尊,不可動氣:“那么,倘若她發病,會有什么征兆呢?”
方繼藩沒多想便道:“就像臣一樣,你看臣現在傻乎乎的,總被人欺騙,這說明臣沒有發病。可若有一日,臣突然精明起來,這就說明發病了。”
弘治皇帝聽得無語。
方繼藩又耐心的道:“因此,殿下舉止若和平日不同,那么……就是舊病復發的征兆了。”
“原來如此。”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朕會讓人隨時觀察她的舉止,若有什么反常,會隨時傳喚你。”
方繼藩心里為表妹默哀,這種隨時被人盯著,稍有一點不尋常,就被人拉去打針吃藥的感受,自己實在太有體會了。
不過……哇哈哈,本少爺現在算不算是她的病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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