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游世界的故事,比之枯燥的孔融讓梨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每一個孩子,都用心的聽著,外頭是嘩啦啦的大雨,而在這溫暖的房里,只有方繼藩的聲音。
故事從天津港展開,上至徐經,下至最尋常的一個個士卒,他們登上了艦船,踏上未知的方向,去尋覓希望。
海里會有海怪,海怪噴著泉水,有小山一樣大,他們一口,可以將孩子們全部吞進去。
方繼藩分明看到了朱載墨等人臉上的慘然。
海里還有風暴,自然,也會有風暴過后的彩虹。
方繼藩喜歡講這些故事。
既然人們都說,人之初性本善了,那么為何成日要講無數仁義道德的故事呢,與其窩起來相爭,倒不如,開拓和進取。
朱載墨聽著極認真。
方正卿將雙手放在背后,小眼睛轉著,不知在想什么。
方繼藩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感動了。
故事說到了真臘國時,方繼藩停住了:“你們要記住他們,這個世上,有一群人,是必須銘記于心的,他們哪怕是客死異鄉,可我們也當將他們銘記在心上。因為歷朝歷代,有無數的英雄和梟雄相爭,卻遠遠及不上他們,需忍受他們的痛苦和折磨,現在我給你們一個小小的提示,徐經的恩師就是區區在……”
“蛐蛐!”有孩子眼睛亮了:“我知道,我知道蛐蛐,蛐蛐會叫的。”
“蛐蛐會跳。”
方繼藩呵呵,真是一群傻叉孩子啊,很好,遲早有一日打死你們。
順天府。
順天府尹關云已是焦頭爛額。
連續數日的暴雨,使整個京師,遭受了巨大的傷害。
大量的房屋倒塌,因為許多地方漫水,更有無數的建筑,泡在了水里。
以至于,許多人上街,不得不坐船而行,整個京師,已成為了一座水城。
差役們辛苦的出去巡視,現在所發現的傷亡百姓,就超過了百人。
不只如此,內城的受損,也是極為嚴重,這內城里住著的,可都是達官貴人啊。
這么多的達官貴人,可都在水里泡著呢。
可這暴雨還在下,這可怎么是好。
“明公,明公……”一個差役渾身濕漉漉的沖進來,面上帶著慘然:“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關云嚇了一跳。
差役道:“謹身殿……謹身殿……塌了……塌了……砸死了一個宦官……這是紫禁城里傳出的最新消息。”
關云打了個寒顫。
幸好……幸好陛下不在紫禁城啊,若是在紫禁城,那就糟了。
這謹身殿乃是剛剛修葺的,前些日子一場大火,經過了修葺之后,誰曉得……卻在今日,又出事了。
天知道這到底是誰的罪責,無論是內監,是工部,或是……
“萬幸,這是萬幸啊。”關云哭笑不得:“若是陛下在紫禁城,哪怕人不在謹身殿,也足以使圣上憂慮了。宮中的事,我們管不上,快,想盡辦法弄舟船吧,四處去內城各家府邸,看看有沒有什么大礙,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是。”
外城已是人間地獄。
而內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成兵馬司和順天府的差役,幾乎是冒著疾風驟雨,乘舟在內城游蕩,統計著損毀的房屋。
許多人家,已沒有地方住了,積水太深,有的直接漫過了膝蓋。
王不仕早就指揮著家人,讓他們將所有值錢的東西統統搬到了閣樓的高處。
可那閣樓,也十分令人堪憂,因為天知道……會不會塌下來。
他捋著須,長吁短嘆,造孽啊,造孽啊,日子可怎么過呢。
男人們還好,女眷們已經沒有辦法了。
兒子王建業卷著褲腳進來:“爹,隔壁……隔壁周御史家的圍墻塌了,想來泡水太久,傷了根基,也不知有沒有砸傷人。”
王不仕皺眉:“告訴府里上下,誰都不得靠近圍墻,這該死的鬼天氣,怎么突然就下這么大一場可怕的雨啊。”
王建業欲言又止,看著王不仕:“爹,你說……咱們在新城的新宅,會不會也……”
王不仕臉色一變,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的舊宅都買了,全部買了新宅,現在所住的,不過是暫時租住而已,等新宅交房了,才一道兒舉家搬遷過去。
所以,眼下著租住的宅子壞了,大不了作一點賠償,可畢竟是天災,賠償也是有限。
只是,新宅若是垮了,這怎么是好,有了糾紛,那姓方的肯吃虧?
王不仕欲哭無淚,自己買了兩套啊。
若是被這疾風驟雨沖垮了,或是被大水浸泡,這還了得。
他長吁短嘆:“前些日子,為父就想退房,可是………怎么退哪,雖明知那方繼藩,偷工減料到連磚竟都是空的,可自己想退房都不可得,實在無法蒙受這樣的損失了。
他心里,竟是羨慕起其他退房的人了。
至少不必現在,這般憂心忡忡。
他苦笑:“現在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而今,咱們家已是空了。”他深深的看了王建業一眼:“建業啊,為父勞碌半生,可能,不但不能給你什么,不但為父自己的名聲壞了,甚至還可能,讓你欠著一屁股的債。誒……”
他滿心的慚愧。
雖是貴為翰林,到了廟堂上,顯得正氣凜然,當初,更是自以為自己了不起,指點江山,好不快活,可回到了家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他對王建業,帶著愧疚和遺憾。
王建業聽罷,卻是連忙拜倒:“父親怎可說這樣的話,世事無常,兒子斷不敢埋怨父親,父債子償,兒子盡力讀書,定要金榜題名,將來……光耀門楣。”
王不仕壓壓手:“你父親沒用啊。”
搖搖頭。
王建業一聲嘆息。
位于東市不遠,翰林院劉侍學喝著茶,看著外頭的暴雨。
劉家的地勢比較高,所以淹的地方不多。
除了屋頂掀開了一點,連忙補救了,家里的下人們,又提著盆子將飄入房里的水給舀了出去,劉家的狀況,比絕大多數人家,要好的多。
劉侍學全名叫叫劉正靜,劉正靜此刻心情還不錯。
這幾日,是沒辦法去當值的,只好龜縮在家里。
劉家乃荊州人,算是荊州大族,前些日子,買了五畝地,花了七八萬兩銀子,幾乎是身家性命,都投進去了。
幸好,自己的房子給退了,銀子回來了,雖然損失了不少的貸款利息,可至少,真金白銀到了手里,令劉正靜心安不少。
據說現在內城之中,擔心的不只是這一場大雨。
這一場大雨,再如何,總還能熬過去,有什么損失,也經受的住。
可新城那兒,遭遇如此大的暴雨,以那方繼藩的德性,再加上連這磚竟都是空的,只怕,那兒已經被大水和暴雨徹底的沖垮了,又成了不毛之地。
這等于是無數人的身家性命,統統化為烏有。
劉正靜不禁感慨自己做出了明智的決斷。
卻在此時……突有主事急匆匆的冒雨而來:“老爺,老爺。”
“何事?”劉正靜氣定神閑。
主事道:“不妙了,大大的不妙了,老爺,聽宮里傳出了消息,謹慎殿,塌了。”
劉正靜豁然而起:“你說什么?”
謹身殿……塌了。
這可不是小事啊。
劉正靜道:“傷人沒有。”
“聽說砸死了一個宦官。”
劉正靜覺得后襟冒著涼風,冷颼颼的,他禁不住喃喃道:“若是陛下在紫禁城,這豈不是……豈不是……哎,這樣大的疾風驟雨啊,想不到連宮中都承受不住,這真是天災人禍,天災人禍!”
劉正靜隨即又道:“不好,陛下還在大明宮呢,卻不知那大明宮,可靠不可靠,我看那大明宮,雖是舒適有余,竟多用脆弱的玻璃,倘若大明宮有失,可就糟了。”
“是啊,外頭都在傳言,大明宮可萬萬別出事才好,還有新城……新城許多人都在擔心呢。”
劉正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倘若陛下出了意外,那可就真是天變了。
他忍不住道:“順天府派人去查看了嗎?”
“風雨太大,而且外城的護城河,都已經漫出來了,大水淹城,就算有人能去,也沒人能回來。”
劉正靜打了個冷顫。
這豈不是說,大明宮和北京城幾乎已經隔絕了。
“等風雨小了一些,順天府和廠衛,還有京營會立即派出人馬去。”
劉正靜突然想到什么,冷冷道:“這都是方繼藩造的孽啊,若是稍有任何閃失,他方繼藩吃罪不起,莫說他是駙馬,便他是皇子,也是萬死之罪。”
“趕緊,去打聽消息吧,此事關系重大。老夫還聽說,劉公也病了,這是多事之秋,是多事之秋啊。”
劉正靜忍不住捶胸跌足。
當然,內心深處,竟隱隱有幾分慶幸,紫禁城和內城尚且如此,新城那邊,只怕早已是人間地獄了吧。
萬幸……房子退了!
上午要上課,中午去食堂吃完飯就趕緊寫了第一章送到,等到了周末,就可以早點更新,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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