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一熱銷,竟開始幾經加印。
更有不少好事者,見這玩意竟在書鋪里,隱隱有超越了四書五經的架勢,也忍不住買一本來瞧瞧。
買來一看,便忍不住要罵娘了。
這寫的啥玩意?
每一個字他們都看得懂,可組合起來,卻是一竅不通。
譬如第一篇,關于草本植物的光合,第二篇農作物的防害,第三篇更嚇人,人身上滿是蟲子……
可這并沒有妨礙無數人買了刊物之后,尋到自己專業擅長的文章,看的如癡如醉。
譬如醫學院的生員們,從前對于《細蟲論》嗤之以鼻,現在卻開始重視起來。
倘若真有細蟲,那么……豈不是對于眼下醫學的某種顛覆譬如手術的傷口感染,譬如酒精……譬如……
太多太多的譬如了。
原先人們只知撒上酒精可以防止傷口的感染,用上金瘡藥可以使傷口快速的愈合,可為什么這樣說,這原本只是純粹的經驗之談,反正師公以前就是這么用的嘛,于是恩師也這樣用,到了自己,自然也是蕭規曹隨,而現在……倒似乎給人許多啟發,似乎許多人開始深究其原理了。
自然,也有人認為,這樣的論證未必正確,這刊物里不是說了嘛,至今還未觀察到細蟲,也就是說,試驗雖成功,卻只能作為參考。
因而,爭議也起來了。
張森也萬萬想不到,自己一下子竟受如此巨大的關注,這細蟲說有些駭人聽聞,不只學醫的關注,許多其他學科的生員也紛紛在打聽。
稿費發放,一百五十兩銀子的銀票落到了張森的手里。
蘇月認真的看了細蟲說數遍,從前張森提出的時候,他沒有過多的關注,只是認為,可能只是自己的學生胡言亂語,可現在,試驗已經可以證明其理論的可能性,便讓蘇月不得不審慎對待了。
此時,他放下手中的刊物,抬頭看著手中捏著銀票,還略略顫抖的張森,笑吟吟道:“這是你的稿酬,不只如此,往后若是繼續加印,還會繼續有稿費,據說這周刊會編寫合訂版,甚至可能,你的文章會專門在醫學版里存錄,賣了多少,陸續還會有稿酬發放。噢,還有,倘若你的文章被引用,對你的評級,就大有幫助了。”
張森不太明白什么叫引用,也不太明白后續又還有多少稿費。
可輕而易舉,一下子得了這么多銀子,起碼是又驚又喜的。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匠人,三年的薪水啊。
“還有,因你的文章錄入了期刊,鑒于你的成就,將授你博士學銜,往后醫學院會予以你一些錢糧發放,還有……你若是想要申請一個專門的公房繼續你的研究,可以申請,若需銀子繼續試驗,也可以提出來,你是第一個博士啊,將來前途,大有可為。若是文章引用的多,對你的評級,還會有更多的裨益。”
博士……單獨的公房,還可申請經費。
張森覺得有些眩暈。
他努力的捏著手中的銀子……他需要銀子,畢竟連師公都愛錢,這是人所共知的事,西山書院里,人們信奉著能力越大,生活越富足的理念。
他突然眼眶紅了:“學生……學生想繼續研究下去,學生一定會證明細蟲的真實存在,要讓它展現在世人面前。”
他哽咽了。
一個醫學院里,不起眼的生員,突然成了醫學界的冉冉新星,他的細蟲說一出,哪怕有再多的爭議,可授予的第一個學術頭銜,卻是實打實的,據說稿費驚人,第一版拿了一百多兩銀子,第二版,又拿了五十多兩,未來可能還有后續的收入。
他正式提出了相關研究的申請,院里又撥發了每月三十兩銀子,供他定制器材,繼續展開研究。
這對于絕大多數醫學生而言,哪怕是院里會有些許的補助,可也只是維持你的生計而已,即便肄業,在醫學院里任職,一年下來,也不過百五十兩的收入,而張森的一躍而起,卻一下子給所有人打開了新的大門。
新的理論,新的頭腦,不只是許多人開始朝著不同方向去思考,還有為數不少人,似乎也開始以細蟲說為方向,倘若細蟲說是真的,那么……在這基礎之上,是否可以衍生出一種新的可能呢。
《求索》要考。
可這時,人們方知,為啥這東西要考了。
朱厚照眼里布滿血絲,翹著腿,在蒸汽車的研究所里,看著這一篇篇的文章,當看到細蟲說的時候,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本宮身上也有蟲?若如此,別讓本宮見著,絕對打死他們。
不過……這樣就可以做博士?
他努力的翻閱,卻發現工學居然沒有相關的文章,倒是農學、算學、醫學,獨占鰲頭,尤其是農學,張信帶著的那些校尉,吃了槍藥啊。
朱厚照瞇著眼,腦子開始飛速的旋轉,里頭的理論,其實很簡單嘛……
在試制蒸汽車的過程中,朱厚照遭遇了無數的難題,有的難題,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原因,可現在,看了這期刊,哪怕里頭并沒有涉及到關于工學的知識,卻突然給朱厚照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
從前只想著如何制造,如何一次次去嘗試,卻從沒有真正去探究其原理,沒有進行總結,這不總結,最后哪怕是解決了問題,卻也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在下一次,遇到同樣相似的問題時,卻又去重復去一次次嘗試著去解決。
可現在……
朱厚照瞇著眼,對一群生員和匠人頤指氣使的道:“咱們造這么高級的車,也沒有總結出經驗嗎?不能落后于人,丟本宮的臉啊。大家都想辦法總結,寫論文,投稿。”
所有人面面相覷。
許多能工巧匠,經驗豐富,眼下還只是處于勉強識字的階段,讓他們寫論文,咋寫啊。
不少生員,期刊早看了,可是……
朱厚照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們一眼,這些榆木腦袋,怕是沒有指望了。
方繼藩這些日子,不亦樂乎。
看著無數遞來的投稿,這第二期的投稿,明顯比第一期要增加了許多。
各種腦洞應有盡有。
雖然絕大多數都是扯淡,或者說,其提出的方向,方繼藩是認同的,可他們嘗試和論證的方法,明顯有重大瑕疵。
對于這些,方繼藩一概拒之門外。
方向對,論證方法錯了,那么就沒有意義。
這是思維問題,若只因為一個人認為地球是圓的,卻不告訴你為什么是圓的,那么,這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期刊出來的目的,不只是告訴人們,真實的世界是什么樣子,而且要提供一種全新的專業思維,讓無數人,嘗試著在生活和生產之中,對許多新的理念,去進行總結。
這不但需要開腦洞,還需小心的求證,這才是科學精神的精髓。
這個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并不是出現一個先知,告訴大家,地球的圓的,因為這沒有任何意義,哪怕人們對此深信不疑。
而真正的方法應該是,這個先知,讓人們找到探索和求證的方法,當他們通過這個方法,證明了地球為圓,這種精神,才能根植于無數的學科,找到了這個方法,才是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方繼藩喝著茶,隨即……卻被一篇論文吸引了。
萬物皆有引力……
方繼藩眼簾一張,認真無比的看下去。
萬物要嘛是靜止,要嘛,便會勻速的進行運動……
除非有外力,打破這種平衡。
論證的方法……
方繼藩有點懵。
隨即,看了下頭的署名……朱壽!
方繼藩的臉抽了抽。
這家伙……造個車,居然造出了心得。
接著,方繼藩又看到一篇文章,阻力論。
這阻力論,顯然是在萬物皆有引力之上的論點,正因為有了阻力……所以,周而復始的勻速運動方才需要動力去打破。
下頭署名……朱壽……
方繼藩拿起兩篇文章,將評議組的人叫來:“去,論證一下,照著上頭的方法進行論證。”
太子殿下,那家伙,似乎造車造出了‘力’,觀察到了力學的本質了。
其實生活之中,到處都有這種力,只是人們沒有真正去觀察,從而進行去總結罷了。
朱厚照的性子不同之處就在于,他愛瞎琢磨一些人們不太關注的事。
簡直就是一個天才和白癡的結合體啊。
第二期周刊出來,工學的文章,頓時獨占鰲頭,第一篇和第二篇,竟都與工學有關,其中引力的論證和阻力的論證,竟都得以實現。
朝廷對于《求索》,想不關注是不成的,畢竟鬧的太大了,幾乎剛剛上市,就已銷售一空。
弘治皇帝一臉懵逼的看著兩份期刊,第一份,觀點都很駭人聽聞,倒是農學的部分令他贊賞。
農乃民之本也,居然有人專門去研究這些,倒也未必是壞事。
醫學的,反正弘治皇帝也看不懂,隨手翻閱了一下,只是覺得有些惡心,朕身體里有蟲,還是看不見的那種?
想著自己是行走的帶蟲器,這感覺不要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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