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什么不是銀子不能解決的問題。
因為這片土地上,有的是人,這些樸實的人,都有一雙勤勞的手。
關于這一點,方繼藩有準確的認知。
一旦煉鋼之后,便是鋪設鐵路線,未來的收益便可保證,既然將來有人接盤,還擔心個啥投入?
朱厚照得了方繼藩的準話,像是吃了定心丸,心情很是舒暢。
“聽說,交易市場已經瘋了?”朱厚照笑嘻嘻的道。
方繼藩氣定神閑的說了句:“這群該死的奸商,真是討厭。”
交易市場確實已經瘋了。
現在這交易市場,說是人滿為患也不為過,已經成了數不清的商賈們盤踞的地方。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現在做買賣的形態,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以往的那條路,已經走不通了。
何止是京師的商賈,哪怕是附近州縣,甚至是遠來的客商,現在幾乎都愿意泡在這里。
這里設立了專門的茶室,大家湊在一起,相互認識,相互交流各種訊息。
要知道,商賈往往是這個世上,對于訊息最敏感的人,對他們來說,任何一個消息,都可能帶來巨大的財富。
因而,來此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每日都是數千甚至上萬的人流。
展示的貨物,隨時都可能交易。
交換的訊息,也隨時可能變現。
甚至是一紙契約,可能在幾日之內,已過數人之手。
在這里開張的西山錢莊,也是最熱鬧的,無數的銀鈔,或是隨時儲蓄,又或者立即兌現,前堂到處都是烏壓壓的人。
這是一扇新的大門,原來做買賣可以如此。
而這幾日的話題,永遠都少不了生鐵。
生鐵的價格,在一日之間,暴漲了一倍之后,此后幾日,一直都在上揚。
人們都瘋了。
每一個商賈,都試圖在尋找貨源。
“有生鐵嗎?”
“老夫看,只怕還要繼續漲下去。”
“又漲了,漲了,一斤漲了三個銅錢。”
人們在此,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昨日也許還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商賈,可一夜之間,資產便翻番,直接一夜暴富,成為所有人交口稱贊的對象。
以往的買賣模式,是熟人之間的交易,哪怕是熟人,平時也只是書信往來。
可在這里,卻是每日接受無數的訊息,猶如后世一般,一個沒有見識的人,突然精通了網絡,于是乎,涌入的知識開始爆炸,經濟、軍事、娛樂,幾乎所有的訊息,短短數月之間,便可讓一個此前還不懂任何軍事編制,不懂任何經濟活動的人,成為優秀的鍵盤經濟學家、軍事家、鍵盤娛樂圈消息靈通人士以及……六學家。
即使是從偏遠的福建布政使司發生的一個消息,都可能被人帶到這里來,隨即開始廣泛的傳播。
而現在……鐵……鐵呢。
市場上,生鐵不斷的走高,原本市面稀缺的生鐵,卻是不斷的涌出來,據聞,有不少商賈,勾結了地方上挖掘鐵礦的鎮守宦官,也有人據傳,不少生鐵,是自造作局里流出來的。
不過,沒有人會去問生鐵的來源,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鐵能換來銀子。
許多人,眼睛都紅了,當然……生鐵還有其他的渠道,商賈們將目光都放在了遙遠的關外。
其實商賈對于關外是陌生的。
可他們卻知道,在關外,有大量的鐵礦,而那些鐵礦,卻非是官府經營……
這就足夠了。
整個交易市場的正中心,是一個小圓結構的大廳。
這里被人稱之為交易中心。
但凡是有人想要收購貨物,都愿意讓人在此掛上牌子。
譬如現在,這交易中心里,便琳瑯滿目的掛滿了各種牌子。
“收上等絲綢,二兩四錢一匹,七百匹。”
“收木材,六百錢一方……”
當然,更多的牌子,卻是掛著:“收生鐵,每斤一百五十二錢!”
才剛剛牌子掛出來,可是很快的,牌子又撤下:“收生鐵,每斤一百六十錢。”
似乎……哪怕是如此,還是無人問津,牌子繼續掛出:“收生鐵,每斤一百六十五錢!”
猶如走馬燈似的,一個個牌子,瘋狂的掛出來,無數的商賈佇立在這之下,看著那一個個翻新的牌子,雙目赤紅,幾乎要瘋了。
若是自己有生鐵,只怕用不了幾日,便可暴富啊。
聽說現在西山正在煉鋼,許多爐子都開始建了,未來的生鐵……只會一路上揚。
而不少的大東家,此刻……卻已經沒有興趣將心思花費在收購生鐵的上頭了。
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市面上的生鐵,幾乎都被搜刮完畢了。
與其花心思收購,倒不如……
行動必須要快!
據說河西走廊,有的是生鐵……還聽說煉鋼不只是生鐵,對于煤炭的需求,也是極大的,宣府那里,據說有大量裸露的煤礦,官府并沒有將煤炭來當做官營,只怕得立即派人前往宣府一趟,和當地的父母官打好關系,得購置一些煤礦來。
一輛輛拉貨的馬車,已經預備好了。
數不清的民夫已經招募。
還有沿途所有的關節,也需派人立即前往打通。
這一路,固然是遙遠。
運輸的費用,不低。
可到現在為止,照這么個趨勢下去……可說不準呢。
不只如此,各地的鐵礦,許多的商賈,也都了若指掌。
要知道,固然是官營的生鐵,也是可以買賣的,前提是,必須得增產。
這些商賈,最擅長的恰恰是鉆營。
哪一處鐵礦可以增產,可以拿下貨來,那鎮守的宦官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是哪里人……
河西走廊的生鐵,據說質量極高,且價格是最便宜的……
摸清了路數,便有數不清的車馬,開始出發了。
出發時,車里裝載著數不清的糧食和生活用品。
據說在河西,那兒糧價很高,許多的生活的必需品,價格也是關內的一兩倍。
這些東西送去了河西,再裝了生鐵返回,通過許多人的計算,這是有利可圖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四輪馬車的出現,讓這一切成為了可能。
以往的馬車,裝載的貨物少,且費時費力。
可四輪馬車不同,平穩,速度也快,同時裝載量大。
當然,最重要的是,關外的韃靼人被征服之后,大量的馬匹也開始涌入了關內,這些價格低廉,吃苦耐勞,且還好養活的蒙古馬,實是不可多得的畜力。
看上去,這沿途似乎是遠了一些,可實際上,北地大多都是平原,幾乎沒有過多地丘陵,只需沿著官道,一路西行,若是快馬加鞭一些,其實……來回一趟,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
這和南方不同,南方多山多水,甚至可能幾里路的距離,中間橫著一條河,一座山,這幾里路,便需耽誤幾日的時間了。
在那官道上,數不清的車馬,已是趁著天未亮,紛紛出發,他們懷揣著路引,或是尋到了某些大人物的薦信,一隊隊的車馬,浩浩蕩蕩,連綿不絕。
西山車馬制造作坊的馬車,現在幾乎是全力趕工,訂單已排到了年后,可人們對于載貨馬車的需求,卻沒有停止。
為了增加運量,匠人挖空心思的對于馬車進行改良……
車馬制造的作坊,似乎也預備擴產。
而對于大宗生鐵的收購,王金元是舍得下血本的,價格漲了就漲了,依舊還是有多少要多少,太子殿下那里催促的急,若是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大計,他是真的會宰了自己的。
不過……
細細的看著賬目……
王金元也有一點懵。
不對啊。
表面上看,好似是大肆收購生鐵,使生鐵的采購價格暴漲之后,花費了無數的銀子。
可細細算下來,馬車的銷量卻是翻了番,由于對馬的大量需求,西山在關外的大量馬匹,也開始供不應求。還有未來,河西走廊的各種礦產,似乎……
更不必說,等將來……舊城……
想到這里,王金元倒吸了口涼氣,咋,橫豎西山都沒吃虧。
這交易市場中的熱絡,其實也沒有引起太多大人物的關注,對于廟堂諸公而言,這些下三濫的交易,不過是爾爾之事罷了。
卻有一人,穿著便裝,出現在這貿易市場,他暗訪著每一個交易的細節,隨即,回到家,便又開始去看了那國富論中的文章,將白日所見,進行對照。
在那油燈冉冉之下,王不仕的雙肩,竟是微微的顫抖。
是對的!
這一切……竟都是對的。
雖然不知生鐵最終會變成什么,可結果……一定如自己所料。
他激動的臉色通紅,甚至身軀顫抖……
國富論……真是一部奇書。
瞇著眼,王不仕似是看著一個地方,事實上卻是想事想得出神了。
此時的他,已經預感到,數不盡的財富,正向自己招手了。
天變了……
世道也變了……
翰林院里那些還抱著經卷的一群蠢貨啊。
似乎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
傲慢……實是人之大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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