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孫?
方繼藩心涼涼。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陛下真實的目的,竟是皇孫。
方繼藩忙道:“陛下,皇孫在此,好的很,他聰明伶俐,實是……”
弘治皇帝輕松了下來,既然……倭寇的事有了眉目,眼看著,解決了,朕也就放心了。
他笑吟吟道:“好與不好,朕可以親自看看,走,皇孫在何處,領著朕去!”
方繼藩:“陛下難道不想見太子殿下嗎?”
弘治皇帝恍然:“你若是不提,朕倒是想不起來了,來人,將太子也召來。”
方繼藩心里……才松了口氣,有太子在,很有安全感啊。
朱厚照興沖沖的自他的蒸汽研究所里趕了來。
聽說是方繼藩當著父皇的面,提起自己,這讓朱厚照的心,暖呵呵的。
自己的爹,都想不起自己,還是老方仗義,無時無刻,心里都有本宮。
他匆匆而來,見這里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便興沖沖上前:“兒臣,見過父皇。”
弘治皇帝慈和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點頭。
“朕正欲去見皇孫,校驗皇孫功課,方卿家提到了你,朕便召你來。”
朱厚照:“……”
見朱厚照一臉陰沉的樣子,弘治皇帝笑吟吟道:“怎么,你臉色不好?”
朱厚照道;“好,好的很。”
弘治皇帝背著手:“來人,在前領路,朕要去見皇孫。”
他率先動手,群臣們便要尾隨著弘治皇帝,卻見跟在弘治皇帝身后的朱厚照一把抓住方繼藩,方繼藩似早有準備,立即一個青龍擺尾,將朱厚照的手打開,朱厚照化掌為拳,一記黑虎掏心,方繼藩后退一步,作勢要喊。
朱厚照只好瞪他一眼,收了手。
劉健等人在后頭,都看得癡了,見二人你來我往,什么太子殿下,什么都尉,躲在弘治皇帝身后,在陛下沒有察覺的功夫……
還是個孩子啊……
眾人心里感慨,卻誰也沒有聲張,仿佛……習慣了。
朱厚照已消停下來,跟在弘治皇帝身后,壓低聲音:“老方,你又拿本宮來做你的擋箭牌。”
他聲音很輕,方繼藩聲音也很輕,一臉委屈的道:“殿下,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會不知?我們多年的兄弟,什么擋箭牌,我全然不知道,只知道,心里想念著太子殿下,正好陛下在此,所以才在陛下面前,提起了一下,殿下啊,我是冤枉的啊,你再這樣誤解我,我就要喊了。”
朱厚照額上冷汗淋淋,似心有不甘,卻又擔心方繼藩真喊,最終只好噤了聲。
前頭,早有人領路,引著弘治皇帝至一處校場。
這校場之上,卻是王守仁背著手,手持一根竹棒,敲打著自己的手心。
校場上,則是一群八九歲大的孩子,騎在小馬駒身上,表情各異。
卻聽王守仁呼喝道:“變陣!”
孩子們便各自慌忙的騎著小馬駒,有的拍打,有的揚鞭,開始聚攏和集合。
他們顯得很生澀,許多人額上已是滿頭大汗。
朱載墨努力的拉著韁繩,最初騎馬的時候,他心里是頗有些緊張的,或許是童年時,自己的父親朱厚照曾帶著他騎馬,給他留了極不好的記憶。
甚至……他有些對騎馬,有一種天然的抵觸。
不過……他歷來在同門師兄弟之中,歷來要求做到最好。他也確實比許多的孩子要強得多,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努力的克服恐懼,漸漸的,開始有了一些模樣。
王守仁大喝一聲:“張弓!”
每一個孩子的馬背上,都掛了一張小弓,不過,卻沒有箭矢。
孩子們努力的控制著自己身體的平穩,取出小弓來,雙手脫離了馬韁,靠著雙腿和腰身的力量勉強坐穩,而后努力的將弓拉滿。
王守仁一面在孩子之中穿梭,一面道:“憋著一口氣,不要松懈,騎射之道,講究的是穩,凡事,都不可操之過急,天塌下來,也要保證自己騎在馬上,落了馬,則一切成空。要不動如山……”
王守仁是個脾氣怪異的人。
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
他乃刑部侍郎,不過這刑部之中,因為表現的過于積極,折騰的整個刑部怨聲載道。
想想看,你一個右侍郎上任,就開始處置這么多刑部的積案,如此積極,是何居心,當初,尚書可是從侍郎位置上升上去的,那么,為何會有這么積案,這不就證明,刑部尚書在侍郎位上時,卻為何堆積如此多的積案。
刑部上下,不喜歡王守仁的人如過江之鯽。
王守仁唯一該慶幸的,就是他是方繼藩的門生。
至少……討厭歸討厭,卻沒有人敢給他下絆子。
而對于王守仁而言,他厭惡這些,進入刑部,仿佛被無數人綁縛住一般,綁縛他的人,并非是那些欽犯,是那樣江洋大盜,是韃靼人,或是倭寇,恰恰……是那些和他同樣一樣,身負皇命的同僚。
一個有本事的人,最擅長的對付他的敵人,擅長于,解決問題。可有一種人,他是不擅長的,比如他身邊的豬隊友,又或者是那些總擅長于在他身邊制造無數問題的同僚上官。
王守仁喜歡待在西山,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找到內心之中的寧靜,他熱愛自己的恩師,這種熱愛,并非只是出于對恩師言傳身教的敬意,或者是,出于禮法的束縛,王守仁本身就是一個創造新規則,建立新學問的人,從前的禮法,怎么可能束縛他呢。
他所熱愛的,乃是在這世上,還有一處世外桃源,而這一切,乃恩師一手創造,在這個小世界里,每一個人都能發揮自己的長處,每一個人在此,傳播驚世的學問,而不會被人非議。每一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著。
他看著太子,看著方正卿,看著一個個的孩子,他仿佛看到了未來。
王守仁絮絮叨叨的念著。
突然,馬上,有人臉憋得通紅,卻是有人出了一口氣,人就是如此,無論是騎在馬上,無論是開弓,都靠一口氣撐著,這一口氣散了,那么,整個人便松懈下來。
出一口氣的乃是朱載墨。
朱載墨分心了,他又想起了父親小時候,將自己抱在馬上,然后呼喝著飛馬馳騁的一幕,自己那時……才是個剛剛牙牙學語的孩子啊……
他一松懈,手中的弓便松弛了下來,身體有些不穩,座下的馬,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開始動了動,朱載墨身子傾斜,要摔落下來。
王守仁眼疾手快,一個縱躍,已至朱載墨身邊,一手將朱載墨托住。
朱載墨身子穩下來,才堪堪又騎上了馬,只是嚇得冷汗淋淋。
“師兄……我……”
王守仁面無表情的瞪著朱載墨,厲聲道:“倘若我不在此,你就要摔下馬來。倘若這是在戰場之上,你已經死了。馬通人性,馬上的人,心浮氣躁,馬自然也會心浮氣躁。我教你需憋住一口氣,要輕松,要平和,你為何不聽。”
朱載墨不敢為自己爭辯。
王守仁厲聲道:“繼續彎弓,別人歇息時,你不準歇息。”
王守仁察覺到了身后的異樣,回頭,他目力極好,便見弘治皇帝領著諸臣而來。
王守仁輕描淡寫的吩咐了一句,回首,便匆匆離開了校場,弘治皇帝抬著眼,一直看著自己的孫子,見他差點摔下馬,整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又見王守仁在呵斥著什么,心里不禁為皇孫抱屈。
此后,朱載墨再無多言,全神貫注,坐在馬上,開弓,紋絲不動。
王守仁則快步上前:“臣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低頭看了王守仁一眼:“這是在做什么?”
“學騎射。”王守仁簡單干脆的回答。
方繼藩站在后頭,沒有吭聲,若是其他的弟子,他肯定要站出來,狠狠訓斥一通,撇清自己職責的。
可是……王守仁拳頭比較大,性格比較直。
弘治皇帝皺眉:“小小年紀,需要學習騎射嗎?”
王守仁道:“這是恩師的吩咐。”
方繼藩:“……”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見弘治皇帝扭頭看過來:“陛下,兒臣應當說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當然,兒臣不會這樣說,因為…兒臣也同意太子殿下的做法,保育院第一期的孩子,年紀都已不小了,他們這些年,學了不少的本領,他們未來,都是我大明的龍鳳,兒臣對他們的教育,才不敢松懈。先秦之時,君子需學六藝,既要讀書,學史,明算,還需學禮,駕車,當然……還有射箭。”
方繼藩頓了頓,又道:“這是因為,先秦之時,條件惡劣,自是不可以和當今的太平盛世可比,再加上,禮崩樂壞,各國紛爭不端,是以君子們,倘若只是躲在書齋之中,則勢必難以成為有用的人。可自天下一統以來,歷朝歷代的君子,則只知讀書,漸漸開始荒廢騎射,這想來,也是因為,天下承平,已不需騎射的地步。可陛下……未來……我大明,還會是太平盛世嗎?”
“你說什么?”蕭敬鼻子都氣歪了,什么叫做未來不是太平盛世,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天下安定,你方繼藩這是什么話?
第一章送到,今天還會有,今天表弟結婚,早上五點起床,一直忙忙忙,嗯……現在人家入洞房,老虎碼字了,碼字使老虎快樂啊,好開森,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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