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風

第47片 敬酒罰酒

忽然,趙青河腳下打滑,整個人向后倒去,水花成浪花,濺得白石岸邊的伙計們個個遭殃。待他從水中坐起,雙手空空,半臉泥點子,傲長的身胚只有四腳朝天的狼狽。

夏蘇一愣,隨即笑出聲來,也忘了旁人在場,“趙青河,說你熊,還真不如熊。熊捉魚的本事多大,張開嘴,魚就蹦進嘴里去了,哪似你笨手笨腳——”

猛然醒悟,看著面部震驚的兩位夫人,她慢慢吐口長氣,目放天空,學習趙青河,失憶。

但她的音色本來動人,笑聲捎帶鈴動,順風清脆傳揚。

趙青河聽得清楚,哭笑不得,抬眼卻見夏蘇歡笑,心想她老是笑得非高即冷,原來還有真心開懷的時候。

罷了,她高興,他也高興。

趙大老爺皺眉,“這姑娘雖不出色,以為至少乖靜,怎能如此放肆嘲笑她兄長?”

趙青河從水里爬起,對趙大老爺的話十分不以為然,“某君王為搏美人一笑還點烽火臺呢,蘇娘因我吃了很多苦,能讓她歡笑一回,摔一跤實在很值。也請趙大老爺不要誤會,我是給蘇娘撈鱔,好東西難得品嘗,不撈太虧。”

趙大老爺氣得語結,想罵趙青河太沒出息,竟拿昏君來比,又一口值一口虧,過于功利心,但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有點苦悶。

他真以為這小子要孝敬自己,結果白白高興一場。

如此摔了一身泥,趙青河到底還是再捉到兩條鱔,這道菜成為壓軸主盤,兩只大的食之無味,兩只小的吃得挺歡。

這叫窮富差異。

等到上了甜食,吃了一半,趙大太太說起一事,“蘇娘,收租的事六太太跟我說了,我十分為難。”

夏蘇認為,正事終于來了。

她細聲回道,“大太太不必為難,六房那片的外緣院子都收租子,只是我想著我們投奔大老爺,而不是六老爺,雖然要交租,也至少知會了您那里一聲。六太太既然告訴您了,那從下月起,我交給她就是。”

趙大太太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意料,“如你所說,你們投奔的是我們大房。當初正好沒地方,才請六叔幫忙暫時安頓。當然,說是幫忙,我們也不會真讓六叔倒貼銀子,給了一筆總數。前幾個月大老爺身子不好,我一直操心他的事,也沒顧上你們,要不是六太太來跟我說你不肯付租錢,我真是想不到六房居然苛待你們。”

夏蘇看不出趙大太太真心與否,也難斷其中真意,自己那點小智慧或者可以對付對付蠢人,卻絕對付不了聰明人。她十分有自知之明,這時候最好就是少說話。

趙大老爺哼了哼,又有些意味不明。

夏蘇剛才是眼疼,這會兒開始腦瓜子疼 她覺得趙大老爺很嚴肅,趙大太太很周全,都對趙青河不錯,不像遠親,像寄予很大期望的直親長輩。

這不,因為趙青河捉鱔,趙大太太還特意請華夫人購置一套新衣衫替換,從里到外,都看著很貴。

甜品上來后,趙大老爺說起府庫管事的缺還空著,要是改了主意,明日就可接管。

趙青河推辭,趙大老爺那張從池子回來后一直黑著的臉,簡直快掉下炭來,反問趙青河這不做那不做,今后打算游手好閑還怎地。

趙青河只道要暫時閑歇一陣,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趙大老爺重重放碗的樣子,好像要拍桌罵人。

趙大太太忽然說六房收租,很有轉移視線的用意。

夏蘇雖不知趙六太太如何搬弄,想來也沒好話,聽趙大太太問起,并不打算像趙青河那么倒毛捋,直接應了交租的事,誰知趙大太太還沒說完。

她揣測不著這位主母的心思,怎能不頭疼?

“我和大老爺商量了一下,年前七娘嫁去揚州,她的園子就空出來了。園子兩年前重漆過,若想添新家具盡管跟我說,多數物什都現成可用,前幾日讓人好好打掃了一遍。聽說你們倆只有一對年紀挺大的管事管婆和一個男仆服侍,我喊了牙婆明日送些丫頭仆人來,你親自過過眼,好用就留……”趙太太說了一通。

七娘是趙大太太的親閨女,還是趙府長女,她住的園子自然很不差。不過,讓他們搬進去?夏蘇愕然,看趙青河,他卻也是一臉不知情的詫異神色。

茲事體大,趙青河不想管也不行,“大太太是讓我們搬到七姑娘的園子住?”

趙大太太怔了怔,問上首的丈夫,“我沒說么?”

趙大老爺眼角明顯一跳。沒說。只說七娘的園子怎么怎么,又說青河家里怎么怎么,還說挑人怎么怎么。但他總不見得當著兩個小輩的面說她糊涂,只能跟著她裝糊涂,

趙大太太強大主母的形象忽然黯淡,夏蘇覺得這位大夫人或許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嚴厲。不過,住到七姑娘的園子里,就等于住進了趙府,看似是很大的抬舉,可冷靜想來,這份抬舉未必是好事。

眾所周知,投奔趙府的親友都住趙府外圍。

這個外圍,有岑雪敏和周小姐她們住的安靜地段,也有趙青河他們這種,與趙府家仆眷區混在一起的雜巷,但不管好壞,都處于趙府邊緣。

現在要他們搬入府里去住,其他親戚會怎么想?

而且,如今的院子雖然又小又破,好歹出入方便,若換到趙七娘的園子,趙青河和她再出門,都會落入他人眼,實在麻煩。

“這不太好。”慶幸的是,趙青河腦子如今好用得很,“大老爺大太太雖是待我兄妹真心好,別人看起來就是偏心了。在趙府外住著的親戚朋友,何止一兩家?偏我二人能住進府里去,會讓人不舒坦。”

趙大老爺又哼了哼,有氣沒地方出的感覺,語氣也欠佳,“投奔趙家的親戚雖多,投奔我的卻只有你。便是岑家小姐,也是請你大伯母照看,并非我的關系。而我住的地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誰要看不順眼,就趕緊搬走。主家還需看客家的臉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