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風

第75片 二爺偏心

趙青河與吳其晗的一頓飯,這時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盡管夏蘇不能來,吳其晗心里有些失望,但他也因此有機會與趙青河暢談,越發覺得此人不可小覷,有勇有謀,見識亦不淺薄,不由以心交之,約了開年的杭州之行。

再提到仿畫,吳其晗也不吝給最新的消息。

“恒寶堂近來高價收質量上乘的唐宋仿畫,夏姑娘畫藝非凡,若能讓劉家看中,她或可在北方揚名,以女畫師的身份,而非一個蘇州片畫工。南方有你這個兄長為她著想,吳某也愿出一臂之力,墨古齋會力捧她的獨立畫作,打造為江南第一女名師亦有可能。”

趙青河眼前出現一幅烏龜拼命逃走的畫面,笑著推辭,“二爺欣賞蘇娘的畫技,我代她謝過,只是蘇娘曾說她畫技受到摹仿的局限,并無名師大家之創才,她本人也似無野心,僅僅喜歡丹青為伴,修習天下名家的畫風。”

吳其晗見趙青河以這等理由拒絕,語氣頗不以為然,“名家也從師學藝,無不自摹畫開始。夏姑娘天賦驚人,又十分勤勉,自然漸入佳境水到渠成,只需慧眼之人推她一把。”

趙青河心想,要不是夏蘇的秘密多,吳其晗這么不在意她的女兒身,如此惜才且愿意力捧她的伯樂,實屬難能可貴。

“承蒙二爺青眼,容我回去與蘇娘商量,這事主要還得看她的意愿。”他就更不小看女子了。

趙青河起身告辭,吳其晗從興哥手中接過兩個藍錦寶盒,“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給你和夏姑娘拜個早年。”

趙青河也懂這套,讓大驢將自家準備的禮物拿來,親手送上,“愧受愧受,我這才是小小意思,來年還請二爺多多關照我們兄妹。”

興哥兒看著趙青河走得不見人影了,轉身就很積極,“二爺,小的給您打開?”

吳其晗倒沒有太大期待,“他家勉力支撐,你興哥兒的家財還比他富余得多,有何讓你眼亮的?”

興哥兒邊說邊掀了禮盒蓋,“要是別家,我也不這樣,他家不是有夏姑娘——”眼睛拐入,驚奇啊了一聲,又很高興,“畫里有我。”

那是一座四片兒玻璃小屏風,玻璃夾著灑金紙的小畫,四片拼一卷,畫得是雨湖堤岸的舫船和萬燈下的園林,舫是吳其晗的畫船,夜色園林則是墨古齋,細膩的工筆勾船和燈景,粗放的畫風只用來描繪雨和夜韻,由遠拉近,頓然身臨其境之感。

船上立著幾人,其中一個穿雨蓑戴斗笠,拎著一盞大燈。盡管畫小人更小,卻同興哥兒的動態有七八分像。怪不得興哥兒一眼認出。

畫無落款,無印章,吳其晗看書賞畫的閱歷何其豐富,知道這畫定然是夏蘇親筆繪制。

工筆最難說才氣,只要下苦功,必有收獲,而寥寥幾筆雨色夜氣卻是這畫卷的點睛之處。

唐宋的畫風,江南的狂狷,夏蘇仿了文征明的筆法,模出來的畫。

趙青河沒說錯,夏蘇的才能受限于臨摹。

“夏姑娘為何不落款?”興哥兒判斷為好畫。

吳其晗不語。

不論不落款的原因為何,畫是夏蘇所摹,屏風卻是趙青河的心思,兩人配合無間,一份小小意思勝過他用錢買來的貴重,且又一回證明趙青河對夏蘇的守護之情,而非輕視女子才華。

“興哥兒,你說二爺我若求娶夏姑娘,可有勝算么?”一腳踏上車轅,吳其晗突然打破沉默。

興哥兒張大了嘴。

吳其晗失笑,賞這小子一顆毛栗子,“我以為你最機靈,對爺的心思無所不知。”

興哥兒揉著腦袋,“不是,二爺對夏姑娘用心,我當然早看出來啦。嚇煞我的是,一,您居然有娶她為妻的念頭,二,您居然還沒有把握。”

吳其晗二十有三,少年起就經商,溫文儒雅的君子,不說到處留情,談得來的紅顏知己也有幾個。

當然,那些都不是能當吳家二少奶奶的。

“誰不知道二爺眼高于頂。這幾年太太給您看了多少好姑娘,您一個不要,夏姑娘嘛——”興哥兒嘿嘿笑兩聲,“我說實話您可別揍我,姑娘是好姑娘,但家世也太寒磣了,恐怕太太不肯點頭。”

“照你的意思,只要我娘同意,這婚事定然能成?”吳其晗沒揍他,一時興起的念頭讓這些日子輾轉的心情有些沉淀。

“那還用說?青河少爺很能干,將來也可能有大出息,但如今家底家世擺在那兒,同您攀上親,就跟鯉魚跳了龍門差不多。”興哥兒持著公允的態度。

吳其晗一本正經點了點頭,“就以你的話為準,若是我娘同意,我仍娶不成夏姑娘,你就跳到西湖里去,撈一條能跳過龍門的鯉魚給我吧。”

興哥兒再度張大嘴,不擔心自己跳西湖,而是他家二爺當真想娶夏姑娘!

趙青河一回家,也讓大驢負責拆看年禮。

他走到夏蘇屋外瞧一眼,不見亮光,心想她真是越夜越自在,竟比他還晚歸。

踱回自己的屋,大驢就沖他咧嘴笑。

“吳二爺偏心得很,送你一對沒大用處的瓷瓶,卻送蘇娘一串手珠,珍珠又圓又亮,一看就知道很貴。”

趙青河看去,寫著夏蘇名的禮盒之中,果真嵌了十顆珍珠,不見得多大,勝在顆顆圓。

而且吳其晗顯然考慮到送姑娘家的禮物要小心產生歧義,所以僅僅看似是手珠,其實卻沒有串線,就是一盒珍珠而已。

“不過,真是太好了,蘇娘本來就沒幾件像樣首飾,有了這些珍珠,可做一副好頭面,去趙府里吃大飯也不會讓人瞧不起。”大驢一下子高興起來。

頭面?那不正中吳其晗的心思?送的是珠子,打成首飾,就見珠如見人,不上心都難。

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趙青河瞇了瞇眼,忽然抬起眉梢,嘴角兩邊笑翹,“大驢,你到廚房把磨舂拿來。”

“哪個磨舂?”大驢愣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