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風

第87片 挑燈看蟹

正月十五,慶年近尾聲,卻仍熱鬧。

說服了老太太,趙大太太包下華夫人的太湖飯莊,領著府里的女眷出來,吃看燈蟹聽大戲。

江南人杰地靈,山水錦繡,江南的女子就比北方女子少了一點點拘謹,尤其是這樣的大節下,大戶人家的女兒媳婦隨同長輩們出府逛上·

當然,事前趙府和飯莊都作了充足準備,將上席設菜的伙計一律換成婢女,撈蟹撈魚皆少年,戲班必須嚴格使用專門通道和出入口,全莊有趙府的護院負責,進來出去一定要看牌子。

說到底,包了莊子,也是弄得像趙府別園一樣,唯太湖風光特別,從莊里可看湖上,還很方便坐畫舫,到附近的湖面賞玩。

這日一起出行的,不僅僅是女眷,還有幾個年少的趙家兒郎,以及趙青河。

自從趙青河身世揭曉,府里的議論就沒消停過,各房面上尊重老太爺的決定,私下并不樂見其成。

趙青河可不是一般的私生子入戶,將以大老爺第一任嫡妻的嫡子身份記族譜,不但分家占大優,還成為僅次于大老爺的家主候選,這讓他們很難接受。

畢竟,這個侄子冒出得太突然,他們無法用血濃于水來親近他,表面客氣著,更多得是猜忌疑慮。

如今才過去半個月,趙青河刻意躲著他爹,大飯桌上直接撂話不認親,讓人看來也并非隨口說說,故而各房能暫觀望。

受大太太鄭重托付,趙青河來幫忙保護女眷們安全。要·

他可以說不,夏蘇卻在邀請之列,他這個兄長當然要隨行。

大年初一他連累她再遇兇險,而且吃花生吃到她嘴上去了,雖然一起愉快看過新年日出,半個月來卻覺得她有些冷漠。

夏蘇甚至不惜改變晝伏夜出的作息來避他,身旁總有別人,讓他頭一回埋怨家里人多。

他實在不太喜歡這般相處,又不懂如何哄回,只擅長跟著賴著,慢慢陪磨。

正午開席,長屋長案,女子一大間,男子一小間。

今日飯莊里,除了夏蘇,就是一屋子趙家兒女,沒有別家,所以不放簾子,兩邊的綿紙格門皆拉開,一邊戲臺一邊花池,愛聽熱鬧戲的,愛看捉湖鮮的,任君挑選。

趙大太太看菜上得差不多,使人喊來巡莊的趙青河,“累你忙了半日,辛苦了,快去你弟弟們那桌吃酒,。”

夏蘇悄然抬眼,就和那雙冷鋒的眼睛對上,視線一顫,又落他唇上,心頭狂跳。

她慌地耷拉下眼皮,暗念石頭臉不俊不俊,揀菜吃,無滋味,只是胡亂想著——弟弟們?趙大太太對大老爺的夫妻情不淺,事事齊心,這回顯然幫忙在父子之間穿針引線。

趙青河看過去,一桌半大不小的兒郎,也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十二。因為都歲數不大,沒有趙府其他人想得復雜,瞧他的目光多好奇,也有些翹盼。

就他所知,四郎六郎忙著讀書大考,又過了二十,與十來歲的弟弟們平時玩不到一處。這是突然多出了一個大兄,不知厲害關系的少年們,大概以為他能帶他們玩耍?

無論如何,不能當這些少年的面駁回趙大太太的話,趙青河不多言,走到隔壁那間,落座。

二太太睨著,嘴角刻薄抿住,一轉眼對大太太笑開了花,“聽說三郎不愿認大伯,我們還擔心你們不好受,如今看來到底是骨肉親情。”

老太太不在,大太太就是最大,可她沒擺架子,哪怕二太太打著笑臉揣著酸溜溜的心,仍態度晴好。

“如二太太所言,不管三郎認不認,骨肉血親不可否,父子就是父子。”

夏蘇一旁聽了,心里嘆氣,出身果然難改,自己再不愿,也是徒然。

她,和他,都一樣,逃得一時,最后卻一定被過往追上。

這么想著,她心情不由沉,吃酒都少了貪杯的興致,聽九娘說著備嫁的瑣事,看花池那里開甕挑蟹,冷冷淡淡瞧桌上撤去席。

但望趙青河,見他帶著趙家小兒郎們捉蟹釣蝦,時而爽朗得像個大孩子,時而又很穩重,將每個弟弟照顧周到。

她想,這人原來就有兄長氣質么?

大概看少年郎們玩得歡,十七娘就抱怨起詩社散了,又不愛聽戲猜燈,怪沒意思。

趙二太太總對別人挑剔,自己親女兒是掌上明珠,想法子讓女兒開心,“要不咱上畫舫吧,難得出來一趟,怎能不游太湖?”

大太太道,“本來就是這么打算的,不過要等等華夫人,我讓她準備著呢。”

華夫人來得很快,“大太太,都布置好了,不知何時上船?”

“就這會兒。”大太太站起來,拉著華夫人的手往外走,與她笑言,“已經開始跟我抱怨無聊了,一臺子好戲也沒人認真聽,勞煩你讓班主他們吃飯去罷。”

華夫人吩咐了掌事的去辦,一手攬著大太太,另一手攬著二太太,“趙府里就養著伶官,今日老太太又沒來,姑娘公子們自然無心聽戲。湖上風光好,我還打聽過,正巧今日不系園游來太湖,在湖正中開集,有文人墨客當場作字畫競賣,也有名倌吟詩助歌舞,還有名書古畫鑒賞。姑娘公子們即便上不得船,也能就近看熱鬧。

不系園是杭州聞名遐邇的大畫舫,文人才子聚會之所,不時還辦書畫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