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五十章 何去何從——獻策

(今日第二更,自此,文箐開始參與家庭重要事務。歡迎關注)

自從文箐返家,除了忙著做七的事項,守孝之余,便是陪著周夫人說說話。每都談及被拐賣的那段日子,文箐還記得重聚那日眾人圍著她,一點一點地細細盤問她其中細節的情形。

她將當初在陸家所說的內容,經過了大堂一次復述,如今再講,便是比較流暢。只是聽得一屋子人都感慨不已。說到被藥暈裝袋時,柱子他娘與陳嫂阿靜都直罵賴二他們不是人;講到被困在屋里吃喝拉撒時,除了周夫人,所有人都罵起來。

周夫人只問:“他們可有打過你?”文箐想想,那點小打也不算事,現在身上也看不出來,說了他們又要擔心,便搖搖頭道“沒有”。

最后說到三人相互殘殺時,所有的人都呆了。周家人想想自家小姐膽子著實大,上次遇難在船上時,陳管事與李誠都只忙著保護大人與小孩,就是小姐敢拿了武器上去打。只是那時畢竟有家人在身邊,卻沒料到小姐居然還能遇到更血腥的事,便是個大人都害怕得不行了。周夫人只是摸著文箐的小腦袋,一遍又一遍。

后來就講到了陸家人收留,陸家村幫忙打官司伸援手。陸三叔便把周家小姐在堂上的言語又復述了一遍于眾人。這一下真正再次強烈地震驚了周家人,覺得平日里小姐并不這般說話,怎么到了關鍵時刻,總能顯出她與眾不同來,看來自家小姐真是不簡單。

周夫人當時聽得心里既心痛又欣慰,覺得自家女兒能有此言行,當是彌補了自己一生遣憾。私下里,又詳細問了一次為何那三個能內斗,文箐那時正因為宋輥的死而心里矛盾,覺得自己陰險歹毒,于是也把自己挑撥離間地事說了些出來。

周夫人當時聽得目瞪口呆,重新上下打量女兒,勸解她那不是陰毒,而是自救,無需放在心上。最后很是感慨地道一聲:“母親很是欣慰,如今箐兒已經長大了,此事便是母親在場,也不定能如你。如今我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日后,家中事項,你便陪在我身邊,看陳嫂如何打點,我只怕……”

那言下之意,便是一旦過世,就是擔心這一家上下了。文箐聽了,只得找話題安慰了事。

可是,周夫人自李誠回來那日吐血暈厥后,病又重了。想來是內心里覺得極其負疚。因為兒女走丟,周大人去世了;如今老太爺大病,作為嫡媳,不能床前盡孝。還有如果自己也去了,這幼子幼女將會如何難過,日子將會如何煎熬?娘家最親的兄弟在西洋,遠水解不了近渴。這種愁困,悲傷,無望全部襲擊過來,一浪高過一浪。

文箐真害怕周夫人此時即將是油盡燈枯,怕哪里再落下一根稻草。時時提心吊膽,有點風吹草動,就警覺地盯緊了。

“過七”后,從蘇州來吊唁的三位管事并下人來辭行,陳管事來請示周夫人。

周夫人經過這兩日折騰,已是病體不堪,由陳嫂半抱半攙扶著到了廳里坐下,咳完,喘順氣,對陳管事道:“你帶少爺回蘇州一趟吧。見見老太爺,老太爺還沒看過少爺呢。當年到了四川任上,老太爺說要來成都府看看,咳……那一年卻沒來。如今既然老太爺這樣了,快讓他去看看。我總怕萬一……這次同他們一道先回去吧。待看過,馬上回來扶柩回鄉。”

陳管事聽了,想了一會兒,心中不忍,可是主母意志又不能違抗,但作為這么多年的管事,自己不能不勸:“小少爺回去了必然會被老太爺留下來而不會再放回來,因為到時老太爺必然會說:你家二爺回來了就一家團圓了。再說老太爺何等精明,世事洞察,時日稍長,必然會覺察到這件事。便是小少爺也不是個會撒謊的,常在老太爺跟前的話,只需幾句問話,倒有可能露了餡,反而惹了大麻煩。”

周夫人本來就精神不好,這下子聽得只覺沒什么好辦法能全了,恍然無語。

陳管事想想,該說清的得說清,夫人向來堅強得緊,便是這事,只要說開了,到時老太爺便是去世,對夫人的打擊也小些。當下便又接著分析道:“夫人,此事甚為重要。回去,是對老太爺孝,可于老爺便是不孝之舉。另外,太姨娘那邊的想法,夫人不能看輕了。因為這回去,要是沒事還算好,就是夫人自己過得一個月帶了老爺靈柩回去,萬一驚動了老太爺,這最后可都算夫人頭上,不僅僅是惹上一個不孝的罪名。”

最最麻煩的是:現在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回去老太爺會催,老太爺要是堅持著,那拖不了太久也會露餡。除非老太爺身體完全恢復,可是醫生卻說難,畢竟年事已高,本來此次就大動根本,猶如風中殘燭。要是回去了,過上幾天,老太爺要見兒子,事情必然保不住,而且總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三房幾個妾室,沒一個消停得了的,罪過一定落長房這邊。陳管事這話讓周夫人原本暈暈沉沉地頭腦,也有一絲清明起來,一下子想到這個。

“你且讓我想想。實在不行,我這幾日安排,不等了,直接全部歸家去。”周夫人自覺眼下無法,突然也說起破罐子破摔的事來。

“不行!夫人!大夫說您現在可經不起這舟車勞頓。夫人不要怪奴婢說話難聽,這一路水程可不是好走的,就是在這里夫人還需得不時請醫士看顧,這一路顛簸哪里又受得了?萬一有個好歹,那不僅是對老太爺,便是對少爺小姐何嘗不是一件極大的壞事?那樣所有的都會被太姨娘收走,少爺小姐哪里還有依靠?到時可只能向人家討生活了!”陳嫂在旁聽了,急著叫道。

“那你們說,如何辦?左不是,右不成,莫不是耗死在歸州了?”周夫人現在咳得腦仁疼。往常見她行事利落,似乎智多星一個,如今病體沉疴,似乎身體再不能負累,隨時要去了一般,哪里能同往昔?

陳嫂與陳管事皆黯然,一時也沒了主意。文箐在后面聽到這些,心里是如墜深淵,唯今只有周夫人在,她姐弟加姨娘還有一干下人才能有好一點日子過,沒了她,到了蘇州,人生地不熟,聽陳管事那般說的,便只有向三叔討生活了。當下,也不再猶豫,便從后面走出來。

“母親,我倒是有個想法,還未曾想好,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文箐走到周夫人旁邊,拿了她一只瘦削的手,撫摸著。最近周夫人總怕過了病給她,都與她分房而臥,而且還不讓輕易進她房間去。

“小姐,快快說來,多一個人,便是多一個主意。”陳嫂經過船難小姐挺身而出,再到小姐能獨自一人帶了兩個孩子逃出來,已經是相當信服小姐是個有主意的人了。

文箐見周夫人也不反對,便將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說出五六分來:“其實,女兒就是想得簡單。咱們既然在孝中,便不好輕易離開得,左右會讓人說閑話。不如,只需打發了他們回去,讓他們閉緊了嘴,弟弟在家沒被拐走,他們是親眼見了,又是祖父十分信得過的管家所見,祖父那邊必然會相信。便是祖父問及爹的事,只需說爹再過半個月好,因拖延時間太久,所以直接從湖廣去北京了,不經過南京與蘇州了。這樣,定能拖上好長時間了,至少也是幾個月了。且等母親身體病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這些人要為了祖父著想,必然也會同意這般說。誰要是在祖父面前回話漏了口風,自然不是咱們這一房的事。不知這個是否好?”

陳管事聞言,眼前一亮。之前聽陸三叔說及小姐在公堂上一番大論,未曾親耳所聞,今日一聽這番言論,果然小姐是個不遜于夫人的女子,小小年紀,竟也能想出如此折衷主意,端的是好。

陳嫂聽了,一拍手道:“小姐,果然是經了事,一下子就長大了。小時便是聰明,如今更是了得。夫人,我看這主意倒是不錯。這樣,倒是兩全。只是,少爺不回去,老太爺仍然會想:老爺都去京城了,那少爺與夫人必然是要回蘇州的。所以這還得找個理由才是。”

陳管事在一旁,想了想道:“老太爺向來知道夫人有舊疾,如今夫人重病在身,過不得西陵峽,不如就這般說與老太爺聽,且將養一下,到時再攜了少爺與小姐再即刻動身回去便是。”

周夫人似有些動心,反手握了握文箐的手,仍然未曾發話。

陳管事見周夫人仍有些擔心,便補充道:“夫人,現如今,便只能如小姐所說:一個字‘拖’。那邊反正有太姨娘在哄著老太爺。萬一要是誰說漏了嘴,老太爺出了事,至少不會是我們全部的責任,現在不是說到老太爺面前盡孝的問題了。現在一起回去是給老太爺盡孝,萬一中間您有點意外,于小少爺同小姐來說,是對父母極為不孝;而且還會惹上老太爺這筆是非。這樣看來,這一動不如一靜。反正咱們這一房是逃不過對老太爺的不孝的罪名,只是或大或小問題。便是老太爺身體好些,我們安然趕了回去,只怕太姨娘也會同我們算老太爺生病這事。因為老太爺要去北京,在回程過程中發生的。而且丟了那么大一筆錢,太姨娘必然要推責任在我們身上,北京的財產賣得也差不多了,這些可能算咱們這一房的,所以分家算帳時只能拿長房名下的去抵,我算過了,也差不多會被抵掉,就是沒被抵掉,也因為老太爺生病這事花費的都要算進去,最后我們甚么也沒有。”陳管事說完,又想了想,又看著小姐,見她仍有些疑惑,想來是家產之爭,她哪里會曉得這些。

陳管事這時見夫人氣色好轉些,便一口氣將心中早有的想法,一一吐了出來,給分析了個遍:“但是只要保住您,有您在,少爺和小姐就是現在沒了蘇府那些財產,也還有兩個陪嫁鋪子,雖說算公中,可是太姨娘多多少少會顧忌眾人眼光,不好強行要了去,三爺都說了這個算咱們這房的。雖說陪嫁鋪子因為舅老爺的貨而欠債,今年無所獲,但是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好轉。再有便是這陪嫁他們也要拿去抵了公中損失,沒了鋪子,只要夫人您在,就有生財的地方。可要是……小姐和少爺小,哪里能經營?”

文箐這回聽得一清二楚,心驚不已。原來分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怎會如此?老天爺如此薄待我周家,我們家平時沒少做善事,如何有此惡報?真要我們對老太爺不孝?咳……咳……天要亡我們一房,我非不能讓他得逞!就讓他們幾個人先回去吧,明日里他們來了,就說我大吐血,實在起不來。說得嚴重點兒。”周夫人聽得最后一句話,似是打定了主意。說完,一點精神也沒有,癱在椅子上。

陳嫂又有點兒怨陳管事。可也無奈,畢竟對于老太爺和夫人,于她的選擇,自然是選夫的安危;選老太爺的話,太多的弊了,長房一點余地也沒有。

陳管事依言交待各位來人,統一了回老太爺的口徑,了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