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家里上糖供奉灶王爺,俺這里加更奉上給各位親們。多謝大家支持!)
這有女教女,有子便教子。
小姐這一開始準備學女紅,又準備下廚房的事,周夫人將前者交代于阿靜,后者交待于陳嫂,再有女子四書則由阿素負責,周夫人掌舵。開始還怕文箐一時應付不過來,結果文箐給自己的時間排了個表,還有富余。周夫人想想,外事方面的總不能現在就學,陳管事總忙得沒閑功夫來教她,且等日后安定下來吧。
于是,這秋初的晚上,雖然蚊子多一些,可是確實屬于好乘涼的季節,在傍晚時分,便一家大小,也不再拘男女,都在院里落定,“茶話會”開始。
這主意是文箐提出來的,首先得到了陳嫂的大力追捧,又是阿素默默支持,其他幾個大的自是覺得這主意好,能分享一下高興,分散一下夫人與姨娘對于老爺去世的關注,再有三個小男孩是巴不得,否則他們便需早早困在床上了。
這次輪到李誠講外面有趣的事。李誠這人,說笑話也是硬梆梆的,實在讓人樂不起來,不過正是這樣,阿靜本來還想向小姐討個饒,跳過他去。文箐卻很認真地說:“這嘴皮功夫都是練出來的,既然要到鄉下收貨,總得能說幾句樂子才是,逗得人開了心,便也樂意將好的賣于你。”阿靜想小姐原來是如此用意,便在暗地里沒少說李誠,讓他自己多練練嘴,只是需想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李誠一開言,便道:“縣里有個老秀才,姓甚名誰不曾問得,祖上原來有些房產,奈何生了個兒子,有點癡傻,好不容易替兒娶了房媳婦又早早離世,所幸是留了個后。這個,這個……”
他這故事蘊量好多天了,自己都講過好些遍與村夫聽了,如今也說得利落些。見眾人都盯著他,臉上是一副很同情的模樣,又有悲傷,馬上意識到自己講的開頭太不適合了。不過,豆子催他道:“爹,快講快講,他有兒子與孫子,如何了?”
文箐雖不知他要講什么,只想著他快點跳過去這些,便也作猴急猴急地情狀催道:“前言休得過長,快講正題。”
眾人樂,小姐難得有急的時候。
有了這一打岔,氣氛便好了些。李誠忙撿起話題:“好,好!這就繼續。話說這秀才年事已高,只是這家業也沒幾分了,每日里私塾授業也是勉強能維持日常,略有小余也由他家婆子買來酒與他傻兒子給花光了,再沒個存余。同他一道教書的另一老先生道:眼看著地價一年漲一年,寶鈔一年賤一年,我這書也教不動了,且把這幾年束修所得,在鄉下買了十來畝地,搭了幾間小屋,養老也足矣。”
陳嫂接口道:“這老先生倒是眼光好,還懂得營生,不知教書如何……”
文箐又催道:“莫不是這老秀才見得這般,也便動了心思?”
李誠沒想到自己講的故事,其他人都能猜到下文的下文,有點喪氣,便點點頭道:“正是。”
文箐卻想故事不是這么講的,需得一波三折才是,便站起來道:“李大哥,不如這樣講,這老秀才是個死腦筋,自是不認同。想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要同村夫日日相處,必是覺有失身份的事。聽得那老先生所言,雖然心生羨慕,卻嘴上好一頓諷刺。”
李誠一愣,小姐所料如神,自己見到的那秀才確實迂腐得很,立馬就夸小姐說得好。眾人都點頭。
周夫人在旁道了一句:“李誠你繼續道來,你家小姐是胡言慣了。你講的重點是什么,其他的休顧。”
李誠點點頭道:“小姐這是教我如何能讓故事講得好聽,我這記下了,且接下去講。不久,同館老先生辭了館,真便下鄉了。過得一年,兩人再見,見鄉下老先生已經紅光滿面,精神煥發,比原來似是年輕。反觀老秀才,卻是一年之間,已經滿頭白發。細細一打聽,方知老先生閑時在鄉下教幾個童子,便有孩子爹娘主動下地給他干活,一應雇工費用都免了。地頭產出便也全是自個兒的,一年下來,幾百貫不少,比在館里要舒坦得多,又無需看東家臉色,與學生斗氣。”
柱子這時也忍不住道:“這下,老秀才必是動了心,必會去鄉下了。”
“正是。老秀才揀了個沐休日子,拉了兒子與孫子便下鄉了。想找塊地買了,可是忘了問那老先生地價如今幾何?又怕被村人所欺,好在想起來有牙人,便找了一個。
一看鄉下的上等良田才一百五十貫鈔一畝,坡地才四十七貫一畝,立時便要買了兩畝坡地,良田卻是需得變賣縣里房子方才有得余錢來買。這先生是蜀人流落到此地,所以都稱呼父親輩的為“爺”。他傻兒子看得旁邊別人的地頭道:‘阿爺,怎的這地里種這多韭菜?’
他孫子便說他傻爹:‘果然是個傻爺,明明那是草。’
這老秀才蹲下來,拔了一根,一聞,沒韭菜味,怕是鼻子不好,又嘗了一下,不是韭菜味兒,再拔了一把,同地里旁邊的草又拔了幾根,嘴里吐出苗來:‘好歹我生了一個聰明孫子,小小年紀生就一雙慧眼。果然是草,還是嫩草一叢。’忙叫要離開的牙人說:‘這地要賣多少錢?’
牙人道:‘就是有人愿意賣,沒個七十八貫一畝,便買不了。’
老秀才不樂意了:“這明明也是長草的地,比我那塊地還荒,何來賣如此高的價格?你怎可如此欺負人?!”
再不聽牙人如何解釋,便扭了牙人要去告官。
旁邊農人挑來水,聽得說自家的地里長的是草,也怒了,抓了秀才怒喝:“奈何看你也戴個學士帽,怎的竟是無端咒我好好的麥苗不結實?還拔了這一地?我雖不識字,卻也數得一點兒數。枉你讀圣賢書的,難道不知便是一把麥苗到了今秋,少說也可得一行的種苗?再到明秋又能收得這三分地的種苗,三年即為一畝的產量?!你現下既拔了我家地頭這許多苗,可是三年的一畝產量,且得賠付于我!少說也得賠來三百貫鈔!”
眾人本來聽得老秀才拔苗又聞,又是吃的時候,便已覺可笑。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了,陳嫂當下差點兒笑出聲來:“李誠,你如今便是說話也要笑死人了……”
柱子與豆子看得眾人都笑了,也跟著笑。只是等笑聲緩了點兒,摸著腦袋,一臉迷糊地問:“那他怎不買旁邊那塊地。就一小把草能得三百貫,這要一畝地,得多少錢啊?”
阿靜并不太會算,所以聽得糊里糊涂,笑過后,豆子問了他一句,她沒明白,阿素便壞壞地追問她。她便張開口說出了疑惑:“為何才七十八貫,反而要賠三百貫來?”
李誠臉都紅了,其他女人都捂著嘴欲大樂,想著孝期,畢竟需克制。
文箐待眾人漸平靜了,方才好奇地道:“莫非,麥苗和韭菜真的很相似?”
眾人是再也憋不住了,想著小姐雖是個聰明的,卻也犯這樣的錯。見周夫人都笑了,便哄地笑開了。
周夫人樂得直喘,咳完,方道:“早知……便是讓你李大哥……咳,多掏三百貫鈔,也給你拔一把韭菜和麥苗回來才是。”
文箐羞紅了臉,道:“那母親不如給我三貫鈔,我讓阿素在糧店里,拿幾顆麥粒我自己種在這院墻根下。”
阿素想著以往小姐笑話自己,這下也不客氣了:“小姐今日講的笑話比起李大哥長篇大論來,卻是真正的‘畫龍點睛’之語。”
陳嫂控制住笑,夸道:“小姐真是一日比一日精了。”
柱子子在旁邊委屈道:“我問的你還沒告訴我呢。”
阿素拍了一下弟弟的頭:“告訴你的就是一個:‘傻’字。”
周夫人樂完了,也道:“平日里你們總說小姐如何如何地聰明,今日便也見到了,其實也是個傻到了五谷不分的。阿素,明日快快帶了你家小姐上街去買幾本書,再買來麥粒,便種了,讓她也見識一下。這說出去,要丟死人了。”
文箐雖然被眾人笑話,卻覺得開心。至少,這個晚上,是眾人真正地忘卻了悲傷,難得開懷一樂。
陳管事卻被此語驚醒,想著自家孩子總不能老不開竅,七八歲的男孩,在窮人家中,已開始要忙點農活了,便也同周夫人提了一句,一個月帶他出去走幾趟,也見識一下外面的事。
周夫人點點頭,應允了。文簡很是想到街上玩,可又怕壞人,矛盾不已,可憐巴巴地看著周夫人。周夫人卻不松口,只道明年再讓陳管事李誠他們帶他上街,現下里先養身體。文簡聽得,忙答應一定多吃,多練身體,要同柱子一樣壯。
眾人又是拍了拍文簡馬屁,拍得他高興了,便也忘了此事。
李誠講的雖然是一個笑話,文箐卻從中聽出些頭緒來,自己也做了個小結——一是秀才的身份問題。二是在明代這個時期,是重農抑商的,并不是誰家都象周家一樣,多開了好些鋪子,而是有錢便買地。三是自己根本不懂農村的事,種什么,養什么,自己完全一摸黑,要想靠地掙錢,對于自己來說,難度太大。如果萬一哪天到了鄉下要籌劃這些,只怕自己所知完全派不上用場。在以農耕為主的古代,需得多學才是,可是如何學,找誰學?這都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