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4胭脂盒2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54胭脂盒2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54胭脂盒2。
()陶管事笑盈盈地道:“原來這是周少爺,那位是陸少爺。不知兩位少爺是想要哪樣?我們魏家窯廠并不只這一個。這一個只燒小件,至于杯盤類的,乃另一窯所制。”
文箐點點頭,看著門上那“魏”字,其實她也曉得這是魏家,只是見這窯小,同適才前面見過的魏家鋪子恢宏的氣勢實在不搭,才沒敢問是不是一家。如今想來,這只是個分窯。
陶管事這時才吩咐伙計上茶水,文箐說免了。小黑子卻正嫌嘴干,這一路上說了多少話了,一聽茶,更是覺得渴得緊,叫道:“陶管事,你這才想起給我們上壺茶啊。你這待客,也未免太……”被慶郎眼神制止,雖不甘心,卻一想要買他家的脂胭盒,還是不得罪這人算了。走到桌前來,低聲問道:“不是買那瓷盒嗎?你怎么同人家不停套這些近乎了?”
文箐見陶管事去吩咐伙計泡茶,沒顧上這邊,便道:“還不是你說要游山玩水的么?這不是出來了,到了這名鎮,既有機會停留,自是在這里長長見識就好。再說,那盤盞確實好,問問也不為過。我這是聲東擊西,試探試探,摸摸底。”
小黑子小聲嘀咕道:“甚么見識?我看是胡扯一通……”還要再多說,卻見陶管事的回轉身,忙坐下來,直視過去。一見茶水端過來,待伙計斟了,著急要喝。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文箐暗暗踢他一腳,差點兒踹在腳丫上。
疼得小黑子這時才反省坐姿不雅,不象少爺樣,收了散開的腳,不再大大咧咧坐了,咳了一聲,亦端正身姿,端起茶盞,吹了一口。見慶郎并沒喝,只拿了茶杯似沉吟,于是亦端了茶盞,瞅了一眼細瓷白杯,不急不慢地品了一口,道:“這茶么?是哪處的?既不是左近祈門毫尖,也不是建德苞茶,連廬山云霧都不是啊……”
文箐低頭不吭聲,卻也有幾分不解。這小子打哪兒聽來的?就他,還敢賣弄?他難道會品茶么?倒是深藏不露啊。
不過陶管事被這么一說,面上一紅:“這個,咱們這窯里向來極少有客官直接來看貨,大多都是到鋪子里去,自是有所不周……”
文箐低聲道:“有你喝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唉,那我就牛飲了……”小黑子大聲道,接著一仰脖,那熱茶一口而盡。把其他三個都看愣了,只見他放下杯盞來,又續了一杯,方道:“其實啊,品茶,我怎么覺得是這冬天就應該燒一爐火,且慢慢熬來,慢慢品。只陶管事這會客處,只一盆爐火,實在是……”又喝了兩杯,方才起身道:“行了,慶弟,你且慢慢在這里同管事說,為兄我且出去看看窯里又出什么新鮮貨了,有否看得上眼的。”說完,徑直往外走,卻在門口又回過頭來道:“我們趕時間。管事的,你莫要欺我們小,你只要有上好的貨拿出來,看中哪樣,我們自是選哪樣。至于價錢,還是莫要大口一張……”
文箐不好意思地沖陶管事笑一下,道:“我這位陸大哥,便是言語無忌,行為豪爽,不大注意細節……”
陶管事的點點頭,仍是一副笑臉道:“實不相瞞,我們這是魏家下的一個分窯。各位從鎮上鋪子一路逛過來,想必也見識過了。適才所見的這盤子,亦是成套,有杯,亦有碗。這一套下來,便是大量訂貨,也得二百來貫鈔。周小少爺莫要嫌貴,且聽我說這一套有多少便曉得,算下來其實也不貴。”接著他便說這一套,含了四個大盤六個小碟,八個碗、勺,八套杯等,也就是一桌全套了。
文箐不接他話,反而問他可否拿一個盤子來,再好好看看。管事的見他這般沉著,既不還價亦不評論好壞,也不知他作何打算。不過生意在眼前,亦不想放過。且取了一個盤子,小心放于他面前。“這個可是成套的,客人訂了的,適才從另一個窯里運過來。周小少爺可要小心些。”
文箐小心捧起來,細細端詳,只見盤子中心托座凸起,邊起圈棱。座身繪八瓣花形,盤沿及盤里繪八瓣形花,每瓣花瓣內繪折枝蓮一朵,折沿處繪花形邊飾。盤外對應畫青花花瓣紋。整個器型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里外兩層花瓣,每瓣花的口沿又分出兩小瓣花,造型極為別致。
管事的見他看得極是仔細,可是看完,他也不評價,既不說好,也不說壞。卻聽他話題轉到別的上面去了:“你那碗,可是青花雙色?”
陶管事一聽,心道:只怕是看上這全套的了。便道:“那是青花如意紋用的雙色填彩技法。這個大小的盤子亦有這么一套。”
文箐道:“我聽人說,這青花如意紋在制陶作畫時,乃是一筆勾成,不知可真是如此?”
陶管事的大聲上前拍馬道:“正是,正是。也只有本窯畫師了得,在官窯里服役時,也是數一數二的。周小少爺,年紀輕輕,卻真個是識貨的,這眼力見,實不差于那些行商啊。”
小黑子轉了一圈回來,見慶郎不談胭脂盒了,反而在這里談大價錢的盤子,這一套買了,哪里好輕易脫手啊,還占用這么多錢。擔心他年紀小,被這管事的夸著夸著就買了,便在門口催促道:“我說,你要買快買。要不,李叔追上來了,咱們一個都買不成了。這些盤子碗啊,哪里比不得上咱們家的,我還是覺得那個燈好看,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就你全在這里耗功夫,咱們且上另一家買去吧。”
文箐放下盤來,道:“你要怕他來,大哥你便在門口看著。陶管事,這要一套,可有得商量?”
陶管事為難道:“小少爺,你是不曉得這價格真是賤了。我要運到外地,怎么也得一套賣上五六百貫鈔不止。你聽我說,我且也與你算一筆帳。這土我們買的雖不是最好的麻倉土,可也只差那么一點,一百斤就需得七貫鈔,洗凈泥后,得到陶土也不過五十來斤,曝干亦不過四十斤(江西省大志.陶志。砂土),便是高嶺村的土,那就更不如了……再有這回青,雖不能象官窯用的從外國購來的,可也是上等的,要不色澤哪有這般青翠?再加這人工……”
文箐聽他嘮嘮叨叨地說了好些,想來是屬實,不過是為了說成本昂貴一,這價不高罷了。她點點頭道:“陶管事說的也有理。看來,哪一行都不易啊……”
陶管事見他贊同,便如找到知音一般,更是直倒苦水:“去年,鄭公出使西洋,官窯里哪能湊得那多瓷囂,最后還是從咱們民窯出。我們東家的全部貨都搬了上去,行商一時訂不了貨,今年那些行商可是卯足了勁……你也從昌江上來,可曾見到這九寒天里,這土仍是不斷運來……”
文箐哪里曉得這回事,不過卻也不好露出過份驚訝的表情來,只順著話意道:“原來出使西洋,運的就是你們的貨啊。那你們窯這次更是聲名遠揚啊。我看隔年番船來使,只怕你們這生意更是興隆啊。”
陶管事見他說吉利話,更是高興,道:“托小少爺吉言。”
小黑子在門口站得久了,十個腳丫子還敞在鞋外呢,便叫道:“我說,你也快點。你不冷,我這傷腳可是凍得慌,這好好的鞋被你給毀了,你快賠我吧”
管事的調頭過去,見著他只穿了襪子的腳丫子處高高隆起,果然是露在風里。驚道:“陸小少爺這是受了傷?那可要找個醫生來瞧瞧?”
小黑子被人叫了聲少爺,自是舒坦,不免又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爺狀,道:“我們船上自有醫生,還是太醫院下來的這鎮上的,難不成還有醫術極高明的?我看,還是算了。”
文箐聞言,這太醫院下來的醫生,不就是指的是自己么?這胡亂扯的話,不過給自己戴這么一頂大高帽,再加上,把一些事都打探了,略有收獲。亦是滿心歡喜,笑出聲來,道:“好吧。這就去陪你去買鞋,可好?”
陶管事的一見生意沒成,談了這么久,便有些郁卒。卻聽得周家小少爺道:“陶管事,那盤子且等我家李管事來再作定奪,他要來的話,就不是一套兩套的了。至于這胭脂盒,我倒是想全要了,好送我家那些姐妹。只是這價格,我卻覺得貴了些。外頭大哥適才說的可不是這個價。”
陶管事見狀,回身,到旁邊一個匣子里掏摸了一陣,翻出一個胭脂盒來,道:“那看貨的粗漢子也是新來的,哪里曉得這內中門道。小少爺不妨走近看,比比這兩個,就曉得有何不同了。你看中的自是三文,我手中的是兩文。”
文箐看了一眼,這新找出來的胭脂盒人物自是呆板,細節處勾連明顯,青花散開,相差不是一個級別。道:“你手上的又有多少套?”
陶管事不屑地道:“這是他人窯里所出的,我們窯里可不出這種。這等次品,要在我這里,你便是要,一文半錢都能賣于你。”
文箐算了一下帳,方道:“我不妨直言幾句,陶管事也莫羞惱。管事的亦說自家貨好,可是這價太高了,價高無人問津,難免不孤芳自賞了。您這手上的,雖是次了些,可是價格那是相差太多,這市井娘子亦是要抹些胭脂擦些膏,誰會舍得花三文來買一個瓶?我要是行商定貨,我自是會要這一文錢的。”
陶管事被他說是張口結舌,待要反擊,卻聽得他道:“故此,我不是行商,我只送人。還是想要貴窯所出的。只是,既是余貨,想來挑不得,不如就二文半如何,一人讓一步?”
陶管事一聽,沉思良久,最后也不知他想到哪處了,只一跺腳道:“好,就全給你了。五百文一套”
文箐一掏錢袋,銅錢根本不夠,只有寶鈔了,只得數出五十張來。
陶管事接過去,一數,不樂意了,道:“小少爺,這銅錢與寶鈔,可不是十當一啊,如今。至少也得八當一啊。”
小黑子在一旁跳腳起來,道:“管事的,你莫欺我們年小,出門在外,便是京里亦是十當一,也算是高的了。在南昌,還十一當一呢。怎么到了你這個鎮進了你這個店,就與別處大不相同了?”
陶管事覺得虧了,也計較起來,推回道:“京里是天子腳下,咱們這是……算了,同你們說不清。這要按鈔來收,怎么也得補十貫。”
文箐一想,寶鈔看來真是越繁貨的地方,越是貶值,越是不稀罕,反而銅錢沉甸甸的,倒是受商人器重了。她這時又哪里能弄到那么多銅錢?一賭氣,道:“管事的,我現下不過是銅錢不夠,也不是想賴你的帳。都說了,還想買你的那套盤盞,要真是我家管事看中了,只怕不是一套兩套了……你何須計較這個小錢。”
陶管事被他說得臉紅,咬牙道:“算了,你且拿去吧。只是這個價,真是找遍全景德鎮也沒有了。便是東家問起來,我只怕亦不太好交待。且看在幾個小少爺實在也算是行家,且……我這便讓他們把剩下的貨給你們裝好。”
小黑子這時亦喜道:“這不過是剩下來的,我們兄弟都全要了,管事的應該謝我們才是。怎么就沒法與東家交差了?莫要于再拿話騙我們。”
文箐聞言大喜,卻又想著這是按套算,壞了一個可就沒法補了。再次把錢遞于他,道:“這個,請管事數數。貨,我也要全驗過才行。這要壞了一個,一套就不成了。至于取貨,你且讓伙計給我搬到鎮上鞋鋪處,自有家人來取。你只需立個契與我。”
管事的見他說得有條不紊,考慮亦周全,適才自己真是小看了。推了錢,道是驗過貨后立契時再收便是。
可他哪里想到,文箐是怕他送貨上船,那么適才的什么李叔啊、官家啊的,便露了餡,故此想著到時讓船家來取一趟便是了。()